我独自坐在船头,清新的空气从水面上卷过来,于是成为风;风大了,于是吹成一种情绪,一种壮烈的情绪。我的头发有些长了,一直舍不得剃,我喜欢乱发在大风里发扬的感觉。连同飞着的衣袖,一面旗帜似的,在这鉴湖的湖中心荡漾。
几个朋友都躲进舱里去了,“外面风大,要着凉的。”他们说,对我很担忧的样子。我笑了笑:“刚好。”是的,刚好,这是很适合我的境界。我总是不愿意躲进舱里,即使是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静静思忖,能说不是一种福音?我不但要欣赏这里的风光和水色,而且要让这里的风光和水色欣赏我。我是一个值得它们欣赏的人,这样一个恬淡思维的源头,我这样觉得。
游船在水面上动,我不知道是船在动,还是水在动。总之,我只能确定那远处的堤岸是一定在动的。风吹起的波纹,已经突破了涟漪的界限,有点浪的感觉了。哗哗的泛着一层白色。这白色一直往远处铺过去,先变成绿色,蓝色,然后是灰色……我在想,一个人,一种风景,不同的人从不同的视角,甚至同一个人从同一个视角的不同距离去看,都会有不同的结论。这如同我们解读一个诗人或者一首诗,每一个人可以得出截然不同的想法,这是绝对正常的事情。再比如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看同一件事,也会有不同的评价。这并不奇怪。只是船移过去,这些色彩不断变幻,就如同人这一生,这样前行,这样发展,每一处都有不同的身心体验。这很好,在我看来,人即时处于新鲜的状态,这是一种幸福,因为这样,所以任何时刻都是希望的所在。人始终有奋起的机会,只要你不承认自己的毁灭就足够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不知道诗人在咏这一句时有没有想到这一重哲理,感谢这一湖的碧水使我有这样的感悟。
一条长长的古纤道嵌在水面上,是一条人类历史遗留的玉带吧,鉴湖本不寻常,现在更有美妙的气质了啊。这是一条多少穷苦人走过的路啊。却没有富人去走。富人以为这显示了他们的高贵,但是这样,这就成为穷人的财产了。在我看来,这远比富人那些金光闪闪的财物有意义得多,也永恒得多。多少劳工的汗水洒在这条石板路上,渗入石缝,流进这鉴湖。这鉴湖的水啊,之所以这样柔,这样轻,这样别具一格和超然万物,必是亲人们汗水的汇聚,他们淳朴善良的结晶。我爱你,我愿意在这里做一条鱼,我愿意,相伴鉴湖,做你的子女。我不会背叛你!
刚刚下过雨,呼吸的是非常轻盈的空气。天空已经没有阴沉,云朵显示着她的亮色,以它的娇羞,装饰这个美丽的湖。似乎也是修饰我,这样一个不甘示弱的灵魂。我很开心,一切的烦恼荡然无存,在此刻。对于名利,我想来是很淡的;对于这山水的深情,对于恋爱的执着,有几个如我一样深呢?
岸上,一片荒凉的草地。不,不能说是荒凉,有草,是无数的生命,没有荒凉可言了。现在是春天,也许不用过多久,它们枯黄的叶子就会嫩起来,嗯,会的,我想。因为有湖水的滋润吧,我有信心。到那个时候,这里就是一片苍翠,花香鸟语。连同再过去的远山,构成生命最平凡,却是最深刻的奇迹。
沿岸一带的茅草屋,也不知有否古代的高人住过。虽然这定是今人故弄玄虚盖起来的,但对于这湖面的风光,别有一番意义。那竹竿上招展的写有一个“酒”字的旗子,那便是当年李白喝酒的地方吧……“呵呵,这个醉鬼!”我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言语。好生羡慕呢。
我记得那边有一个全是用竹子做成的竹屋。是纪念东汉蔡中郎父女的,唤作“蔡中郎祠”。这两父女文才了得,心地纯正刚直。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让他们陪着鉴湖,也合了这湖的意,我是没意见的。呵呵……
下船以后便去到那里。竹屋里诸般乐器,概用竹子制成,匠心所蕴,说得上一代珍品。那暗色的古琴放在那里,忍不住拨了一下(当然这是违规的),居然真的发出悠远的声音,不禁赞叹。我不懂音律,然而听起来这样的音真的是几近完美了。还有一支挂在墙上的巨型竹箫,碗口样粗,一丈来长,叹为观止。不知道吹起来什么样,反正看看就足慰平生了。能够吹这样的箫的,这许多年前已有人了,现在呢?现在不知道还有没有,有没有人配用这支箫了。[color=gray][此贴被雪帆在2003年4月6日13:39动过手脚][/col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