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的道路--观《幽灵公主》
快马挪移
前言：近日重温了一遍幽灵公主，想简要讲述一下情节并发表一点看法。但是不想探讨什么
玄奥的理念，那是宫大师的工作。以下纯粹是个人见解罢了。
刚一出场，虾痍族少年阿席达卡便展现了男子汉的魅力，在飞弛中一箭射杀了一只发狂的魔
神。不幸他的右手受到了诅咒，不得不前往西方寻找解救之法。当然他还有一个更堂皇的借口去
进行这趟临死前的公费旅行，即部族未来的继任者需要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开阔眼界。但虾痍部族
无论怎样做，都无法避免他们现在的命运，被驱逐到北海道甚至更远的库叶岛上去，并且象美国
的印第安人一样受到歧视，没有未来可言。这是题外话了，暂且不提。
阿席达卡走过一片风景如画的平原，清风吹拂着地上的青草与天上的白云，空旷寂静。在我
看来，整个本州岛上能有这般景致的只有关东平原了。当然，现在的关东平原早已改头换面，和
中国长江三角洲、印度恒河流域并列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地区，要想找一处有少许野趣的地方是
很难的了。阿席达卡继续往前走进入关西山地，遇到一群武士正在屠杀平民，立即出手相救。在
当时这样的征伐事件肯定极多，象他这样好管闲事的人肯定会忙到焦头烂额。果不其然，过了不
久他又救起了达达拉人甲六，并且还好事做到底把他护送回家。
阿席达卡还第一次见到了幽灵公主珊，当时她正在替山犬神吸去伤口里的脓血——我们的主
人公一出场所干的这件恶心事，以及她充满野性的脸庞上桀骜不驯的表情说明，宫大师过去作品
中乐观纯真的女孩子形象在这里是不会出现的了。珊尚是个婴儿时就被抛弃了，一只母山犬收养
并哺育了她，于是珊称她为自己的母亲。但是和那些纪录片里的狼孩不同，珊并不是四脚着地象
野兽一般走路，她可以毫无困难地直立奔跑，甚至还跑得飞快。她的作战兵器是一把匕首，她可
以流畅地说人话，还有推测说她后来把阿席达卡的头巾和衣服给缝补好了。由此可见，珊并没有
真正成为野兽的一分子，她同时学习着野兽和人类的技能。她和山犬族结成了一种互相协作的关
系，将人类的灵活性与智慧和山犬的力量速度结合起来，珊被称为这片原始森林中的公主也是名
至实归。
珊的遭遇使她注定要与破坏森林的人类发生致命的冲突。阿席达卡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他救
起的甲六所属的达达拉部族就属于这一类人。这个部族就象是个纪律严明，分工协作十分明确的
公司，女人们负责冶炼金属，男人们负责照管牲畜及作战，而重病缠身的人也不闲着，他们躲在
一间与其他人隔绝的屋子里制作火枪。而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头领犹如公司董事长，指挥着一切。
为什么让女人们冶炼金属？在我想来，冶炼是一种辛苦工作但也需要一定的技术经验才行，冶炼
炉也需要保持长时间工作的状态。而当时兵荒马乱的时代背景使得男人们经常要出去打仗，他们
很难保持持续的工作时间，所以这活只能交给女人来干了。嗯，这倒很象北欧小国冰岛的情况，
男人们长年出海捕鱼，结果无论国事家事都被女人们掌控，首相选举选来选去都只有女性呵呵。
女头领说为了制造更好的枪械她还需要更好的合金，不管那是铜还是镍，还有发射火兵器必
不可少的硫黄，都需要大面积的开山采矿才能取得，而毁灭原始森林只是第一步。所以对女头
领，以及所有达达拉人，甚至对于我们全体人类来说，这几乎就是一桩天经地义的事情。阿席达
卡从自己着了魔的右臂上感觉到了野兽的痛楚与愤怒，他提出了达达拉与森林和平共存的建议，
这等于是在规劝一家今天在纳斯达克上市的科技企业立刻改组成一个教会。达达拉人毫不迟疑地
推行着自己的计划，而珊也毫不客气地以武力相报复。她的谋刺行动是徒劳无益的，不必说面对
火枪她的本领不值一提，就算她把女头领的头给割了，难道达达拉人会就此偃旗息鼓落荒而逃
吗？他们不把整个森林每片树叶都撕碎了泄愤才怪呢。
阿席达卡见讲理讲不通，只得发起神威来以暴制暴，硬性结束了两个女人的争斗并将珊带走
了。云游僧人、武士军队等诸干人等此时纷纷粉墨登场，有人想要获得森林之神——麒麟兽的头
颅，而有人则想获得达达拉人筑城中的火枪。森林中的野兽们也蠢蠢欲动，山猪们全体总动员向
人类发起完全是自杀性质的攻击。战争从人类的领地一直延伸到了森林的深处，而阿席达卡所能
做的只是四处奔来跑去充当传话筒和救火队员的角色。但他不能阻止任何一地的惨剧发生，这也
说明任何人都不具备单枪匹马的阻止一场规模浩大的人类运动的能力。那个伪装成云游僧人的老
头和他的属下们，从他们与朝庭的关系来看，很可能是一个得到特许的经营组织——当然不是江
户时代三井那样的财阀，但至少是一个资金力量雄厚，拥有很多专门技术人才的组织，才能够来
从事这项谋杀神灵以获暴利的生意。当女头领一枪崩掉了麒麟兽的头时，他们看来已经获得了胜
利，但情况却有意想不到的变化。
麒麟兽的足下总在孕育新的生命，而它的呼吸则带走生命，它掌管着森林中的生与死。实质
上，麒麟兽便象征着自然界的平衡准则，生物链一环套着一环，有生必有死。就算是山犬神这样
似乎除了人类别无天敌的神兽，也绝不敢冒犯麒麟兽，因为山犬神也要遵照森林中的生命规律行
事。麒麟兽的死亡，意味着生物链的破坏，生命规律荡然无存，吞噬一切的可怕灾害随即发生—
—在片中则是铺天盖地的死亡粘液，比起阿尔尼诺之类的名词来说这是更直观的恐怖。面对危机
总有英雄挺身而出，但阿席达卡和珊奋力将头颅抢回的行为只是平息大自然怒气的忏悔，被破坏
的链条再也无法接上了，如同麒麟兽也不可能复活了。狂风之后逐渐恢复翠绿的山野，自然的平
衡似乎得到了恢复——至少暂时如此，因为我们不知道达达拉人以后还要不要再开矿。
当阿席达卡躺在山洞里半昏迷的状态下对珊说你真美时，珊被吓得往后倒跳了两步，此时她
的表现是最象人类的，和一个初次听到爱的告白的女中学生没有两样。在这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
中，少男少女陷入爱情中是非常轻易的一件事情，尽管如此他们两人的立场从来就没有统一过。
珊永远不会忘记人类的暴行，她愿意也只能作为野兽的伙伴生存下去。而阿席达卡只能继续以和
平主义的理念艰难探寻着共存的道路，这条道路随着人类社会发展前进只会越走越狭窄。如果有
必要，珊仍将毫不迟疑地与破坏森林的人类再次开战，到时候阿席达卡只能再次面临痛苦的抉
择。临分手时，阿席达卡说他会去森林中再与珊相会，算是宫大师给观众们一点小小的安慰。
不管怎么说，爱情故事并不是本片的重点，而只是使得悲剧的氛围更为浓厚罢了。有这样一
个哲学论点，即宇宙发展的终极目的，即在于产生人类这样的智慧生命，来统治整个宇宙。宇宙
间的物质从大爆炸那一刻开始起，便从一团简单的氢原子向着越来越复杂的构成演化，而生命体
无疑是所有物质构成形式中最复杂的。问题是，人类作为宇宙演化的终极目的，或至少是高级目
的之一，在宇宙赐予我们的这个独一无二的地球上，一定要用毁灭自然规律而自行拟定人类社会
规律的方式来求得生存吗？
悲哀的是，答案是肯定的。人类拥有高度的智慧，不论这智慧是从智慧果中偷窃而来的，还
是通过所谓劳动进化得来的，反正它足以使人类随心所欲地改造世界并使其满足自身的欲望，那
便没有不使用这智慧去毁灭森林开矿采石建立城市的理由。人类在最近的五千年中进化成为一种
高度社会化生物，地球上的一草一木除了受自然规律的节制，某个伐木公司的砍伐计划对它们来
说更是生死攸关，而某位倡导环保主义的议员很可能会救它们的命。这样做不道德吗？大自然中
并不存在道德，要有的话也只有弱肉强食，而人类社会的大部分历史中也并不实行道德原则。既
然人对人的屠杀都是常事，那么对野兽还能有什么同情之心呢？问题在于人类社会和自然世界一
样必须保持平衡，至于它们之间孰优孰劣，一个住在纽约的人和一个住在亚马逊的人当然有不同
看法，但这样的争吵是无意义的。夺回麒麟兽的头颅，不令其为恶人所用，那才是关键。
人类的秩序已经统治地球。如果航天事业发展顺利的话，也许人类在本世纪内就会向外太空
移民，走出统治宇宙的第一步。幽灵公主，作为不甘被统治的原始自然的代言人，被迫前往更深
的密林中去寻找自己的天地。人类发展前行的道路无法避免这样的悲哀，但人类只要仍然存在
着，便将坚定地走下去，因为我们不单拥有智慧，我们还拥有承担悲哀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