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如果我是一个农民,还会有人爱我吗
我是一个三十岁的已婚女人。
他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已婚男人。
我们都想享受婚姻的种种好处,又想寻求婚外情的刺激。
没有他,我的日子平平常常;有了他,我的生活锦上添花。在他出现以前,我为了工作疲于
奔命;在他出现以后,我同时找到了一份诗情画意的工作。
我做过许多单位,按照企业性质的不同划分标准,我做过全民所有制,私有制,三资单位;
做过工业企业,商品流通企业;做过机关单位,事业单位。我不仅跨行业,而且跨行当跳槽,做
过公务员,业务员,文秘,电脑网管等职,由此可见,我是一个不安于现状,不守本份之人。表
现在私生活方面,我不是一个保守之人,不保守不意谓着我会主动去追求婚外恋,我不是那种富
贵闲人,有充分的时间和金钱追求诗意栖居的浪漫生活,我还得挣钱养家糊口。
他是一个国家级的大型企业的负责人,同时,是下属几家厂子的法人代表,这并不意谓着他
的工作比我更忙,他常常在听下面厂长的汇报时打瞌睡,因为国企头目的晚上活动要比白天丰
富。这家大型企业座落在上海,他不是一个上海人,他是一个外地人。在我三十年的生涯中,我
所遇见的在上海有所作为的人都是外地人,外地人比上海人更有雄心,吃得起苦。上海人的生活
方式称不上淡泊,绝对是胸无大志,喜欢悠闲有点小钱的稳扎稳打的小资生活,上海人喜欢走阳
关大道,不喜欢走冒风险的独木小桥。
他曾经对我说:如果我是一个农民,还会有人爱我吗?这句话是有出处的,如果他没有考上
大学,也没有踏入上海这个繁华之地,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农村里的农民。这句几乎是一句废
话一般的问话很有意思,它不仅常常萦绕在他的心头,也常常拷问着我的灵魂,让我思考了很多
很多。说这是一句废话,因为如果他是一个农民,我们根本不可能相遇。说这是一句形而上的问
话,它就有了跨越时空,跨越肉体,跨越精神的意义。如果我只是一个农民,我们之间即使有了
爱情,也不会在网络或是报刊留下关于这段爱情的片言只语。
我现在假设一下,如果他是一个农民,在我外婆所在的乡下的田头种地,假设我的外婆去
世,我要去乡下参加追悼会,事实上我的外婆一直随着我们家住在上海,事实上她早就过世了,
所以我现在打这个比方就失去了诅咒的含义。话说,他在田头拿着一把锄头在犁地,我刚从长途
车上下来,又累又悲伤,我走不惯乡间泥泞小道滑了一跤,他正好见到了,他是一个大胆的乡村
农人,克服了农民的羞怯感前来扶我一把,我向他打听我的外婆家在哪里,他茫然无措,听不懂
我说的上海普通话,我只得拿出一张白纸,写给他看我外婆家的地址,他有着朴素的阶级感情,
领着我帮我找到了我外婆家,我送给他一点我带去的小礼物,多数是一些吃的零食,我们的故事
也就到此为止。
再想象一下,因为一段破碎的婚姻,我来到江南水乡平复我心头的创伤,我向一个农民包租
了一条小船,天天沉浸在浆声乃欹的宁静的江南风光中,第三天,他对我说:在这儿住一阵就回
去吧,你们城里人不可能永远住这里的,我收回了注目风景的眼光,惊异地望着他,原来他还算
是一个干净的人,他正憨厚地向我微笑。我的想象力的翅膀突然折断了,因为我的婚姻称不上完
满,也不至于破碎。
"如果我是一个农民,还会有人爱我吗?"这句问话其实还是另一种潜台词,如果他是一个农
民的话,不仅是我,包括其他女人都不会爱上他,他在向我暗示,他的身边并不缺乏女人,他阅
人无数,狡猾老道,自然不会当着我的面直接说:我的身边有许多女人,他在用一种隐隐约约的
方式,向我暗示他的身份和他的魅力。他的身边有多少女人,关我什么屁事,我又不想跟他有婚
姻关系,倒霉的是他的夫人,不是我,他瞒天过海的本事很大,他的夫人不知道他有婚外情或婚
外性,他的夫人觉得生活美满幸福,我只会为她的麻木不仁喝采叫好。就算我爱他,他也爱我,
我们之间也不可能有婚姻关系,不要说打碎两个家庭有多少困难险阻,就算各自的婚姻并不存
在,我们也不可能结为合法夫妻,我们都是在事业上有所追求的自私的人,同时也是敏感的自尊
的人,他不会象我的丈夫一样照顾我的生活,我也不会为他牺牲我的业余时间,业余时间我要读
书写作,还要主动寻求爱情以获取灵感,而不是守株待兔般等着灵感降临已身。爱情对于我是一
把双刃剑,善变的她激励着我在写作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多愁的她逼迫着我跳入绝望的河流越沉
越深。
所以当他向我发问:"如果我是一个农民的话,你还会爱我吗?"我毫不犹豫地对他说:如果
你是一个农民的话,你我根本不可能相遇,所以也就谈不上爱与不爱之类的事。除非我的父母不
来上海,不在上海而在农村相遇,生下我,我们才有这种可能性,那时,我们各自已有家庭,为
农活所累,为生活所迫没有余暇谈情说爱。
作为对这句问话的补充,我告诉了他我大学里的恋爱故事,我的初恋情人出生在平民世家,
当时我的心灵受爱情蒙蔽觉得他才华卓越,他曾说过他三十岁的时候将成名成家,我相信了他,
但他到现在都没有成名成家的预兆,连努力都不曾付出过,当时的我死去活来地爱着他。而另一
个家道殷实的男孩爱着我,爱我的人曾经当着许多同学的面说:我将来要给你倒洗脚水,当时的
我没有什么待人接物的处世经验,当着同学们的面回绝了他:给我倒洗脚水你也不配。我的初恋
情人并不把我当一回事,我伤心的时候就去找爱我的男孩发泄我的情感,带着他从市中心的高尚
地段走到城市边远地区。男人都是贱骨头,你把他当一回事爱他尊敬他他反而对你不理不睬,你
越是打击他的骄傲,他越是爱你想征服你,这可能就是追求的征服的快乐,同理可得,女人也是
贱骨头,丈夫对我那么好,百般体贴,百般疼爱,我却对他丝毫提不起兴致。事物是如此简单又
是如此复杂,可能一部分是贱骨头的关系,另一部分是因为爱与爱总是错开的缘故。
事实上,我们既不是在田头也不是在船头认识的,我们是在时髦的网络上狭路相逢的,我在
网上发布我的小说,他在网上无缘无故地寻寻觅觅,我们在网上毫不相干地走来走去,有一天相
遇了,哪一天在哪个网站,我已经忘了,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相遇了。
我曾经采访过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著名网络作家,我问她在网上除了发表作品,有过网恋么?
她说:我早就超过网恋的年龄了,过了那种浪漫的季节,不要说网恋了,就是非网恋也没有激情
了。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到了一定的年龄阶段,就不容易有爱情,不管这种方式是不是网络
的,但也有少数的例外,比如杜拉斯,比如三毛,她们就是活到老爱到老,当然三毛还在中年就
自杀身死,她若不自杀也是会象杜拉斯一样将爱情进行到老年。我想,我也是这样的例外,如果
我活到八十岁的话,可能会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因为我的小说的无穷魅力爱上我,并为我牺牲
他的全部,我死后,他就出家做和尚,因为他再也不会遇见一个比我更懂爱情的人了。
2、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当社会历史发展到这个阶段,二十一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西方思潮随着改革开放侵入中国,人
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性不再神秘,爱情也就失去了古典的迷人的意味。小资文
化,快餐爱情,飘一代,一夜性,轮翻轰炸着我们既存的价值体系。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里,不管怎样解说我自己,我是一定会婚外恋
的,如果我的丈夫很有钱,有宅有车,他势必缺乏精神,我在精神方面有较高的需求;如果我的
丈夫对我忠心耿耿,百般关心爱护体贴我,他势必是一个缺乏魅力的男人,我肯定不会为这样的
男人长久地心动;如果我的丈夫吃喝嫖赌,五毒俱全,我连结婚都不会考虑。一个人一辈子只有
一段婚姻一个情人,无异于一辈子只穿一套衣服,只吃一种饭食,只干一种工作,只读一本书,
只唱一首歌,这样活着多没劲。
在枷锁一样束缚的婚姻中,在刻板无趣的朝九晚五中,我需要婚外恋调剂我的生活,我为什
么不干脆踢断婚姻的链条呢?因为,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但还是不得不说,我连饭都不会做,
虽然现在都用电饭锅烧饭,我仍是不会做饭,第一次烧饭水放得恰好,第二次就烧烂了,粥不象
粥饭不象饭,第三次烧了个夹生饭,那你要说了,去饭店吃饭好了,我又很挑剔,在饭店点菜吃
嫌上菜速度太慢,吃盒饭吃不惯,吃肯德基麦当劳怕发胖,吃馄饨馒头也太对不起自己。吃饭只
是生活的一个方面,我难以想象失去丈夫,缺乏生活自理能力的我,会过着怎样猪狗不如的生
活,哪还有闲情逸致去谈情说爱。我离不开婚姻,所以我需要婚外恋,我迷恋婚外恋,我更需要
坚实的婚姻。丈夫说我说得没错,他指责我缺乏家庭观念,自私懒惰,意志薄弱,抵御不了花花
世界的诱惑,又天真无知,哪一天人家把你给卖了,你还在给人家数钱呢。我只能装傻一笑了
之,我总不见得对他说:老公,你放心吧,你老婆是情场上多年跌打滚爬的老手,只有她玩弄人
家的份,没有人家卖她的份。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并没有爱上他,我从来就没有对任何一位异性一见钟情过,我不
相信一见钟情的触电般的感觉,我只相信好感,在好感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感情,我不太容易爱
上一个男人,但一旦爱上了就难以摆脱,所谓能入不能出也。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丈夫去外地出差了,他为什么早不出差晚不出差,就在人家约我
出来见面的时候出差呢?我抵制不了对陌生男人的好奇,何况对方又是一个大型企业的负责人,
我常常揣想,他是怎样气宇轩昂的一个人呢?我毫不犹豫地就在电子邮件里把我的手机号码给了
那个陌生男人,我会失去什么呢?我一无所有,所以我什么都不会失去。他在电话里一个劲地倾
述他的童年少年,他一定是读过我写的那篇关于我的童年生活的"沙漠中的一颗仙人掌",他在投
我所好,这个老奸巨滑的男人,他说他的童年故事是为了引起我对他的认同,他的目的是达到
了,这还引起了另外一种后果,我以我网络作家的敏感,立刻领悟到:他以及他和我的爱情故
事,不仅能给我带来灵感,而且是我的写作的上好素材。他的声音并不动听,缺乏磁性,也不喑
哑。虽然在上海混了好几年,也不会说上海话,也不会说标准的普通话,只会说带地方口音的普
通话,说实话,要不是他对我述说他童年的贫穷,要不是他说他开车来接我请我吃顿饭,我冲着
他的口音也不会答应见面。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白天在单位上班,我丈夫在外地打我办公室的电话,我对他说我
晚上加班,他说我晚上再打你的电话问候你,我说好吧随你,方便就打,不方便不打也没关系,
你再打个电话给你父亲让他去幼儿园接我们的宝贝并偶尔照顾一次她的晚饭。哼,我早就习惯了
这种摇控监视,到了晚上,我所在的办公室是分机,电话需人工转接,我的手机没有电了,我早
就想好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独自一人开着车到我们公司门口来接我,公司里的人全都下班
了,所以不用担心会被人看见说闲话。现在想来,他和我同样都是胆大妄为的人,其实我要了解
他什么呢,他要了解我什么呢,首先,我们都是人,其次,他是已婚男人,我是已婚女人,再其
次,我的丈夫是老实本份感情麻木的人,他的妻子是安份守已甘心平庸的人。我们都想享受婚姻
的种种好处,又想寻求婚外恋的刺激。顺理成章,接下来应该去开一个房间发生一夜情再对。可
是并没有。可能,他认为一个爱好写作的人在开始肉体恋之前,需要来一段精神恋的开场白;可
能,他身上残存着传统的道德观念,认为这样做对不起他的结发妻子,他妻子可是在他没有发迹
之前就认识他并爱上他的,对于男人来说,这一点至关重要,这样的女人才可以娶为妻子,我这
样轻浮的女人只配做婚外情人,调剂一下忙碌迷惘的生活。他对我说: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永
恒的爱情,我没有反驳他,微笑着望着他,心里在说:连短暂的爱情我都不相信,爱情只在书本
里,爱情只在我们每一个个人的心中。但我没有说出口,既然他不相信爱情,我就要告诉他一段
我过去的动人的爱情故事。我夸大其辞向他渲染我的伤痛的一段过去,这是我的拿手好戏,如果
我连一个我想打动的人都打动不了,我还做什么网络作家呢?写什么爱情小说呢,我可以在网上
退休了。不要小看了网络作家这个词汇,未来的作家就是从网络作家中诞生的,别以为没有别的
职业,领着作家协会的一份工资的人就是作家,那只是名份,没有作品,不写作品算不得作家,
我曾听说过一个作协会员,每年都报上一个长篇小说的写作计划,十二年了,除了计划没有写过
一个字。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并没有立刻上床,我们去一家饭店吃饭,而后去衡山路酒巴泡巴。
在轻言细语与娓娓倾述中,时间过得很快,我得赶在晚上十点前回家,免得丈夫打不通单位和手
机的电话,打到家里去,加班也不能加得太晚了,要不,最后一班公车也赶不上。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拉了我的手,一切都象程序一样设计安排好了,第一次见面拉
手,第二次见面接吻,第三次见面上床。虽然我很敬佩编写了程序的软件专家,但是在实际生活
中,我本来就是厌倦了刻板无聊的程序一般的生活,才答应跟他玩一场婚外恋的游戏,所以我一
定要打乱这样的步骤。
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下午请了半天假,我们在一家休闲茶餐馆的包房里喝了一个下午
的茶,这个包房的最低消费是200元,我叫了一杯果茶,他叫了一杯花茶,我们让服务员给我们配
齐了最低消费的零食,我吃了一大堆的薯条,饱得晚饭都吃不下。
第二次见面象第一次见面一样的百无聊赖,生活的面目,真的会因为我们寻求刺激而改变
吗,这也就是我不离婚的理由之一,对于生活的任何努力,只不过是象西西弗一样把滚下来的石
头一次又一次往山上推动,石头会翻过山去吗?不会,再次滚下,再次往上推而已,婚姻这块石
头一辈子推一次已足够了。在分手的时候,我们故意表现得缠绵绯侧,好象下一次见不了面一样
地接吻,我对他说,我们的关系不容于世俗现实,是如此的脆弱易折,我们要把每一次的见面当
作最后一次见面一样地珍惜爱护,不离不弃,难分难舍。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只要我的情人
对我有爱的需求,在我力所能及的生理范围内,在我并不感到恶心的情况下,我都不会拒绝。人
生能有几度青春年华,我的肉体不给男人,就是将来付于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