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原谅我和我的25岁(10)
离2002年的除夕还有两天,打点好回家的行李和心情,跟中学同学利学亮站在了长沙汽车南站。他也是在长沙上的大学,学的美术,毕业后去了长沙边上的一个小县城教书,私立学校,按他说的,待遇差得只够就着酸菜吃馒头过日子。
我们已经上车了,他女朋友(准确地说应该是他的前女朋友)子慧打来电话,他问我要不要接,我说你接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不接还好,一接吓一跳,子慧说她也已经到了汽车南站,要跟利学亮回去过年。还没来得及挂电话,她已经出现在我们所坐的那趟车的旁边了,望着我和利学亮使劲地瞪眼睛。
他们是大学里开始谈恋爱的,两年多时间吧,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感情,不过从一开始就住在一块了。利学亮并不是那种花心的人,他们的感情出现问题,是因为子慧实在是一个罗嗦的女孩子,而且脾气坏得吓人,整天喜大吵大闹。有时候跟他们一起玩,我都受不了,更何况利学亮要跟她朝夕相处。利学亮说要甩掉她时,我没有表示反对。当时我刚失恋,心理可能有点不正常,觉得既然女孩子可以甩男的,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甩女的。
见子慧在车门口跟司机理论,一副不上车绝不善罢甘休的架势,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利学亮心一软,说:“还是让她上来吧,反正我是不会跟她在一起了。”我说你别急,这事我帮你摆平。我站起来对着司机大喊道:“她没票你不要让她上来哦,不然出了事你们去负责。”子慧暂时放弃了努力,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车已经启动,她突然又猛地往来不及关的车门窜。无技可施的利学亮已经懒得管了,一个人低着头,也不说话。司机怕出事,立刻停下来,转过头来叫道:“你们看怎么办啊?”我一下来了怒气,一副很凶的样子,急急地走到车门边,一把把子慧推下去,然后叫司机赶紧把门关起来。车终于开起来了,回头看见子慧边哭喊着边追着车。那一刻,我的心微微颤着。我觉得自己终究是残忍的,可是子慧她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下到车驶出长沙城,我的心还在怦怦地跳着,难受。我掏出手机给子慧拨了个电话。我说:“子慧,也许我把你推下去,你会恨我一辈子,可是我要说的是,我并不是在维护利学亮。我跟你们两个都是那么好的朋友,我没有必要站在任何一方,只是我也刚刚失去爱情,也那么彻底地痛过,我想告诉你,当爱情不复存在了,你不要哭哭啼啼,不要纠纠缠缠,那样痛苦的也许只是你一个人……”她一直在哭,没有说话。
我那是非难辨的一推,成了我留在2002年最后揪心的一个揪心的记忆。虽然是别人的爱情,可因爱或不爱所带来的痛苦却那么真切而直接地写进了眼里、心里。子慧的痛苦利学亮都还能看到,而我的痛苦呢,李莉莉却无法亲眼见证。她不知道在一个个黑的夜里,我的心就像要碎成一片一片,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怀念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的,她不知道。当她依在别人的怀抱里时,不会明白我挣脱这个现实需要多大的勇气。
回到县城还是凌晨3点多,我叫同二姐姐同在妇幼保健站的二姐夫下来帮我开门。我说:“姐夫,不好意思啊,只能一个人回来了。”姐夫把手搭在我肩上说:“不要紧,明年就可以带一个回来了。”天气很冷,心很酸。在姐夫的话里,在我的内心,对爱情就像乡下人对丰获的希望,一次次地,期待来年……
看到二姐姐,眼睛就发涩。我上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二姐姐出的。工资每个月才几百块钱,也够苦了她。可现在我工作一年了,却一分钱也没存下来给她。姐姐给我弄东西吃,我不经意看见鞋架上摆着两年前就破了个小洞的旅游鞋,就知道姐姐为了我,在家里过着怎样节俭的生活。
第二天从县城半个小时的车,到达我们镇上,到走8里路,就到了家。乡下还是老样子,冷冷清清的,墙壁上各种各样的标语有些斑驳不清了。我每次回来都要看看,觉得挺有趣。像什么“该扎不扎,拆房下瓦,该流不流,杀猪宰牛”这种计划生育的标语,看了让人悚目惊心。没文化,连标语都透着野蛮气息。
我在离家还有十几米的地方就大声地叫“妈妈”。差不多一年没见,我真的很想很想妈妈了。妈妈急忙从屋里走出来,看见我,笑得格外开心,说:“我说怎么还不回来呢?都要过年了。”妈妈剪短了头发,看上去又老了许多。我知道妈妈也很想我了,可在电话里她从来没说过,也从来没问过我想家没,她想让我安心地在外面工作。或许,我能过得好能幸福,就是对她最大的孝顺。父母的爱,从来都是无私的,掏着给。
村里跟我一起上小学的那帮人,没一个没结婚的了。妈妈心里不好受,怕别人说自己的儿子没本事,连个媳妇都守不着找不着。所以那几天里,妈妈很害怕有邻居在家里来坐坐,因为来一个人难免就要问一下我怎么没跟女朋友一起回来。母亲嘴里说着要我不急,其实只是担心我比好更难受而已。虽然我才25岁,可在乡下,已很大一个年纪了。
大年初一,我给李寒打电话,祝她新年快乐。然后,在我最绝望那天救我一命的那个加拿大的小女孩柏卫也给打来了国际长途。我妈妈先接了,见有女孩子给我打电话,妈妈很高兴,问我是谁。我没有明说,而是打马虎似的说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这样多少能给妈妈一点点幻想,让她在新年里高兴些吧。
新年的第二天,三个姐姐还有姑姑他们都回来了。一大家子人很热闹。大叔叔家的儿子,姑姑家的儿子,再加上我,三个光棍,成了席间大家的讨论重点。我们都差不多大,在他们看来,都必须赶紧找对象结婚了。我最先发誓,跟包括80多岁的爷爷在内的所有人开玩笑:“不要急,今年过年带回来给你们看看,你们先报个数吧,一个两个还是三个……”而我的亲弟弟却在旁边打岔说:“他们都算了,没那个本事的,还是我拖一车回来吧。”弟弟比我小4岁,在株洲师专上学,很高英俊的一个男孩子,很惹女孩子喜欢。
虽然努力在强装欢颜,但这个年过得还是不很畅意。特别是接到李莉莉的电话后,心情更是复杂得难以言喻。先是李莉莉的母亲跟我说话,要我代他们向我家人问好,然后就入正题:“小梁,你什么时候去长沙,我想让李莉莉跟你见一面,不管怎么样,你们把误会弄明白,能在一起,我希望你们都给对方一次机会。”我不敢去伤老人的心,或许也的确对李莉莉还心存幻想,我答应了下来。最后李莉莉对我说的那句话我还记得,她说:“我爸爸妈妈太喜欢你了,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我离开你是错的,我这样做让父母很伤心。”
我提早在正月初五赶到了长沙。按先前的约定,李莉莉从老家坐火车过来。她在老家那边的车站给我打电话,说:“我不知道我还该不该来见你,我真的不知道,所以我还是买了到广州的火车票,如果到长沙我想明白了,我就下去见你,好吗?”我说:“好吧,不过我是真的想见你一面,或者说是想再见你一面。”
我坐在家里,有些忐忑不安,心里其实也很矛盾。我算了算时间,李莉莉到长沙应该是晚上8点多。之前我都在想,这一次见面,结果会是怎样的呢?我是不是还要在见到她的那一刻,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我们真的还有未来吗?太多的问题,让我的脑子像是在爆炸。整整一天,我都没吃饭,不想吃,吃不进,你宁愿用胃的疼痛来淡化心的迸裂。
下午6点多,我早早就守在了火车站,在陌生的人群中穿过来穿过去,时不时就看看火车站那个大钟,想着李莉莉离长沙越来越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