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蜷缩在庞大的深紫色沙发里,短发凌乱,神情暗哑,秀气的脸苍白无力,仿佛笼了一层微弱
的光。她一动不动,愤怒的眼神盯着3米远处的那个背影。浅灰色的毛衣,暗蓝的菱形花纹。安知
道他一定被她炽热的眼神烧痛了,但他详作不知,只是将僵硬的背影给她,而把眼球留给了电脑
屏幕。
他在玩一种叫“蜘蛛”的纸牌游戏,繁复的花样,让安眼花缭乱、心烦意乱。她努力地将心
中的怒火按捺下去,但那幽蓝的火苗吐着舌头不住往上窜。
空气凝固了似的,但分明有愈睐愈重的火药味。
但两个人都保持着原先的姿态,在暗中较量,似乎谁先打破这平衡的静默谁就先输了一着。
忽然安的手机开始歌唱,轻快急促的旋律瞬间侵占了所有的空间。安置若罔闻,他转过身
来,轻轻皱眉,尽量以平缓温和而不失身份的语气提醒她:“安,你的电话!”
安不语,不动,仍将那冰练似的夹带了怒意的眼神投向他,直直的,充满恶意与挑衅的。
“你怎么了?”他的语气开始软下来。安的样子让他觉得害怕,于是变得底气不足。他知道
自己实在没什么可由人指摘的,但他也知道自己内心的变化是逃不过安敏锐的直觉的。
蓦然安眼里的冰与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淡淡的水雾,蒙了烟似的,虚无迷惘,杂乱
而失了焦距。
“我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感觉叫厌倦。因太过熟悉而滋生出来的了无热情、兴趣逐减。厌
倦就象蜘蛛,将可利用的空间全部密密地织上一层网,布满毒液,将捕捉住的一切销蚀殆尽。”
安的声音很低沉,却一字一句地敲击着他,每个音节都可以引发一阵轻颤。
“安!”他试图打断她,却遭遇了她嘴角的轻笑,嘲讽地,看透一切的。
“在男人眼里,心里,女人的灵魂永远是居于肉体容貌之后的次要的东西。男人们只注重从
拥有女人的容貌,占有女人的肉体上所获得的无上满足感,而对那蜷在一角哭泣的灵魂置之不
理。”
安的眼神变得狂乱,幽幽的似乎泛着蓝光。“收起你那高贵的男性至高无上的心理吧!当你
试图用情欲困住我的时候,你已经不是我所爱的那个男人了。那个阳光灿烂,善良温柔的男孩,
已随着大学时代的结束而永远走开了。或许,在你,我已是囊中之物,因而再也激不起你半点探
索与追寻的热情了吧。”
“哈!你忘了,我是安!”
说罢,安起身,赤了脚走回卧室,随即将门重重地撞上。她趴在那儿,把头深深地埋在软软
的枕头里,呼吸里便都是那种熟悉的男人的味道。这种味道象梦魇一样缠绕了她多年,一忽儿
远,一忽儿近,让安疲惫不堪。每次决定永远离开的时候都会被死死地牵住,拌住,安对自己痛
恨之至。
安开始头痛,撕裂般地痛,从太阳穴开始泛滥。她死死地闭上眼,眼前却还是绿绿的、亮亮
的一片,夹着金属的闪光点。安收起身子,蜷成一团,感觉从头部转至全身的痛,怀着恨意狠狠
地蹂躏。有泪沁出眼角,细密不断地流淌。安不要睁开眼面对这世界。她想永远地停驻在死死的
生动的疼痛里。
“安,安!”他进屋见状骇然,“你怎么了?!”安苍白的脸没了一丝血色,双目紧闭眉头
紧锁,象陷在梦魇里般难以自拔。痛苦的泥潭似乎已将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包裹。她渐渐下沉,泥
已至脖颈了。
他抓住她的手,冰凉的,冷得炽人的。他打了个寒战,“安,你醒醒,你听我说!”他的语
气终于失去了平稳,焦虑惶惑,夹了痛苦。
“不!那不是厌倦。安,你听我说!那是男人天性里维护自己尊严的手段!你太骄傲,太飘
忽,我不懂你,我抓不住你,我感受不到你的全部!”他抓紧安冰凉的手,把脸贴上她的额急切
地低语,“安!你就象个不经意被栓在我家窗台的红色气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飘走。你是只
宁愿在高空中碎裂成千片万片也不愿在谁的窗台慢慢委顿的气球!我害怕!”
“你害怕?哈!多么美妙的托词!”安执意地闭着眼,吝于给他一个眼神。她在心里带着哭
腔大笑,“是啊!我是只气球,红色气球。我的命运注定了是该在高空碎成千片万片的,纵然我
曾那么用心地试着留在你的窗台。可是你迟疑不定,犹豫不决。你对自己没有信心,对我这只要
飞走的气球没有信心!哈哈!哈哈!!”安笑,在尖锐的疼痛里大笑,笑得眼泪爬满苍白的面
颊,她却执意让自己陷在那泥潭里,留那个她深爱过的男人在岸边,看着她的苦痛。
“我恨你!”安在心里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