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有意识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个叫爸爸的漂亮男人和那个叫妈妈的时髦
女人老是围着我转,他们用最甜蜜最亲切最煽情的词语对我温柔地诉说,妄图从我嘴巴里掏出叫
他们高兴的字眼,我知道,不过我不愿意。我习惯了闭上眼睛大睡,睁开眼睛喝奶,我不想理他
们。我不喜欢他们给我的世界,乱糟糟的,象一罐不小心掉进了沙子的油漆。
我躺着的地方很宽敞,我可以四仰八叉,但我更喜欢象从前那样在黑暗温软的圆房子里蜷曲
着睡。
我睁开眼就可以看见一些漂亮的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有个老女人每天到时就会给我弄些糊
糊吃。我长大后知道了那些都是给很小的小孩子吃的东西,也终于明白了老女人天天在我眼皮底
下象给鸡配饲料一样地为我长成今天的帅模样机械劳作着;长大后最大的收获是我知道周围的大
多数人,虽然没我帅,但他们都是喝妈妈的奶长大的。我从不知道妈妈的奶是什么滋味。
终于长大了。漂亮爸爸摸摸我的头,时髦妈妈在我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然后开着车送我去
了个有漂亮栅栏的大院子。他们说这叫学校,我应该开始读书了。
所以我不情不愿地背了爸爸从美国带来的JEANSPORT的书包走进学校大门。我不回头,却感觉
到他们两个的眼光烧着我的背,很不爽。脸上哪个湿乎乎的唇印似乎在微微蠕动。就象吞下了一
只苍蝇,我俯下身开始呕吐。
周围的女孩子一个都不可爱,她们个个趾高气扬的,好象随时等候着全世界的男人围着她们
转;我暗暗琢磨着,她们一定不知道自己是不可爱的。可是那些男孩子们,却希望围着她们屁颠
屁颠地,象极了从记事起就是我双脚攻击目标的吧儿狗。老女人常常偷偷斥我为“暴君”,因为
吧儿狗在我脚所能及的地方准会遭到痛击。她就娇气又怨恨地叫着逃到我妈妈那里去了。我的时
髦妈妈就会软声软气地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单凤眼里流露出浓浓的爱意。每每看见她那种感情泛
滥的样子我就莫名其妙地想起当初她对着摇篮里的我曾流露同样的爱意,不过她从来不喂我喝
奶。我是说,她的奶。
一直对时髦妈妈不愿袒露的身体深感兴趣,既而对其他女人的身体构造也产生了兴趣。于是
有一天我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学校豪华公寓楼的一个房间,推开响着哗哗水声的浴室门,看了看里
面正在洗澡的那个女孩子的怪模样。
说实话我很失望,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我感到了被狠狠愚弄了一把的挫败感。
在我意兴阑珊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女孩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大叫,“呀——”象条抛物线
升入半空,忽地又颤颤巍巍地止住了。那女孩子的叫声伴着一块又湿又重的毛巾“啪”地甩我漂
亮的脑袋。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几缕不知道是肥皂还是洗发水的香味湿湿地,暖暖地冲进我
的鼻腔,“哈欠——”我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发生在校长办公室。我看见了神情尴尬的漂亮爸爸,他竭力维持着他惯
有的风度。秃头校长用两个细细的骨节突出的手指慢条斯理地理了几下他前额上方的几缕黑毛,
咳了几声,准备说话。那一刻我的漂亮爸爸走上前去,笑着往他手里塞了张支票。我很欣赏漂亮
爸爸塞支票的手法和神情,自自然然大大方方,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成功男人的魅力,正是这种魅
力为他轻而易举地赢得了许多女人的青睐,具体表现形式是媚眼、嘴唇,和身体。
校长仅剩的黑毛忽然掉了下来,扫了右眼一下,他吓了一跳,立即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支票,
紧绷的脸部肌肉开始松弛。
我发现秃头校长脸上的肉是横着长的,于是开始吃吃笑。
时髦妈妈的眼睛有些红红的。虽然她出门前已经例行公事地精心涂了粉描了眼,做了细致的
粉饰,我还是一眼看出了她眼睛的秘密。她充满着哀怨,似乎不胜惊吓地看着我这个优秀的杰出
的儿子。我满不在乎地瞟了她一眼,我已经对她这种惺惺作态感到彻底的腻味了。果然她的眼睛
里马上又笼上了一层水雾,泫然欲泣的样子好象十八岁的少女。“哈哈——”我终于再也忍不住
了,在各怀鬼胎的三个大人的注视下放声大笑。
11/6/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