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多姿多彩但总是一团糟丸子"
妈妈是农家的女儿.通过自身的努力和命运之神的垂怜,19岁当上了民办老师.
我儿时的记忆里,姥家的南瓜总是大得像口扁平的缸。
姥姥在印象里,特别是现今还活着的真实的她,总是干瘪瘦小的;姥爷在老到80多时,常露出他那已肌肉萎缩的胳膊,向我说:"年轻时,这里好大一圈"。但其实在我印象里,他是干瘪瘦小的,因为从我还是小孩到我已是中年人,他都是老年人。至于最后他躺在村堂里的木板上,我抱着他的脚,流泪的心里还是感受着他的瘦小。
瘦小的两位老人,翻山涉河,走百里路给他们出息的女儿,背来粗笨的,乡下的南瓜。
其实那时我就知道,在乡下,南瓜常是吃不完,烂掉,然后给猪吃的。不过我还是馋南瓜,也馋看见姥爷姥姥。姥爷姥姥疼我和我姐妹。不过,我猜这对生了七八个却只留下两个孩子的父母,那时一定更疼的是他们的女儿。女儿让他们觉得骄傲。村里就这么一个女伢子走出大山给国家当老师。南瓜也主要是给女儿一家当正食吧?七零年代,民办老师也是乡下人,但比乡下人要没得吃。
到我读上二年级,日子开始好转了。南瓜吃得少了。妈妈除了课讲得一级棒,原来手也很巧。会弹瑟琶呢,还会把南瓜刨成丝,和面粉,扔到油里炸成丸子。
老南瓜的那种甜,很绵长,闽南话里叫“哀甜”。是的,悲哀的甜。小孩子都爱吃。
但姥爷姥姥常捎来的是大米,而不是南瓜。
后来读初中,高中,当寄宿生,吃得越来越少了。
后来去北方读大学,简直就是没吃过南瓜了。
工作后,有顺利过,也有难过。去年回南方,就是一段很难的时候。
有一天早上就我一人在自己的家,妈家来的电话,拿起,我听见妈说:“你别害怕,我和你说。”。
我没说话。
妈说:“你姥爷去逝了。”
我在屋里静静地哭。
那天买了一个小南瓜。切开,瓤金黄,是我当高中生,暑假回去玩农忙时看到的稻子。那样的夏天,爷和舅光着背,在还用牛犁的田里,背上的汗水映着阳光的弧射,我把这一切都刨成成丝。
我另找了西瓜,去籽。沙瓤。西瓜的甜和南瓜不一样,它不悲哀。它的汁是清丽的甜。它那么红,我喜欢,所以它还是胜利过后的甜。我当时还想到了牺牲。我的想像力停留在当少先队员的那些日子。眼前总是一个白衬衫红领巾飘扬的幻影。少年的笑比我真实的小学照片要来得整洁。我因为哭,所以泪水模糊了它们,揉了揉,搓成丝,和在祖辈的阳光里。
然后还有青涩的,但脆的水黄瓜。是从冰箱的边边角角里找出的。就像一些似乎不是自己的事,但已走进我的生活的回忆里的事。找出来,一并成了丝。掺杂着。
加面粉。和不好。每个丸子都长角带须。对不起丸子这两字。因为在北方呆过几年,记起有一种正经的食物就叫“糟丸子”。
一个个金黄黄地出了油锅。咬开时,如我事先想像的,各自的颜色还在,味道也还在,放在嘴里,每次咀嚼,我都在掉着泪体会那是什么样的甜,是谁给我的甜。
我就叫它"生活多姿多彩但总是一团糟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