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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台。人潮滚滚。
很多故事，都是从站台开始的。很多故事，都是在站台结束的。等待，或是追逐一辆列车，是
剧本中最愚蠢的情节。其实，一切原本只不过是一个环。
我又一次背着沉重的行李，从同一个出口走进这个城市。四年前如此，四年后亦如此。从来不
曾陌生，从来不曾熟悉，我从来都知道，这里有母亲的乡，却永远不会有我的家。在来来往往的
漂荡中，我已找不到归宿感。
如果真可以把家背负在自己的灵魂上。
高架桥上。远处车灯闪烁。
不知多少次，在晴朗的夜晚，徘徊在都市灰色的高架桥上，看着远处的霓虹闪烁和脚下穿流的
车辆。迎面飞驰而来的车灯打在脸上，有种暴露的恐惧和快慰。相信可以顺着某一座温暖明亮的
桥，一直走到天堂的角落。可以安静的微笑着，接上帝回家。记得某一个清冷的冬夜，在和姨父
闹翻之后，我飞奔着跑上这座桥，终于痛快的让眼泪流下来。寒风吹打在湿润的脸颊上，永远不
会忘记那种疼痛的感觉。
后来我向他道了歉。我说你原谅我。我说我无处可去。
一家叫STOP的咖啡屋。一个叫薇的女孩子。
干净的蓝格子桌布上，放着一个清冷的瓷的小花瓶，里面没有花。花瓶里不一定要有花，就像
躯体里不一定要有灵魂一样，各取所需。酒吧可以是昏暗的，但咖啡屋则一定要是明亮的，要有
一尘不染的玻璃和明净如水的音乐。咖啡和酒精是不一样的，虽然有着同样的本质，但前者外表
上要堂皇的多。
我和薇用同样的姿势搅拌着咖啡。
“旅游了一圈，感觉怎样？”薇微笑着问我。总是她先发问。
“失望。”我停止了搅拌，看着那杯旋转的褐色液体说：“周庄的水，周庄的桥，还有江南古
道，都已经死了，被人们踩死了，被喧嚣淹死了。一个个人工包装后的景点，一道道新建的不伦
不类的门楼，滑稽可笑。苏州的寒山寺，枫桥，虎丘，都在沦陷之中。我们无法指责什么，一切
必然如此。连西藏也不能幸免。当周围把对西藏的向往当作时髦的话题来谈论的时候，我就知
道，西藏沦陷了。”薇依旧笑着：“是不是觉得，如果想要一个梦幻中的周庄，就去读余秋雨的
《文化苦旅》，如果想要一个现实中的周庄，就去周庄走一圈吧，只有万三蹄会让你的胃满足得
流油。”
我夸张的仰着脖子笑起来。
我们专注的盯着彼此的眼睛。这是我们常玩的游戏。我知道她有决定要告诉我。
“我要到德国去了。”
没有太多惊异。我早就知道,一切相遇都是为了离别,一切相识都是为了忘却.
我依旧盯着她的眼睛问：“为什么？”
“我不想在大学里混四年。我可以拿到特等奖学金，可以在学生会里当个主席部长什么的。但
我不喜欢这样安逸的生活下去。出国也许是条艰难的路，一年得打五个月的工挣生活费，但忙碌
能使我充实。我喜欢无常。”
我依然盯着她的眼睛：“说下去。”
她咬咬嘴唇，叹了口气：“别人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考上了这所名牌大学还要现在出国，放弃现
有的学位。但我自己知道，这所理工科见长的大学根本不把文科当回事。学不到东西。我一直那
么骄傲，我受不了歧视。。我不想浪费四年的青春。”
我还是盯着她的眼睛：“还有。这不是你全部的理由。”
“你想知道什么？不要逼我！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
“让我告诉你！你想逃避，你想远走异国来忘掉他，你想用另一种生活的压力和陌生感来麻痹
自己忘掉他！”
薇盯着我，眼神受伤的，愤怒的。在坚持的对视中，她突然笑了，笑意从眼底一直蔓延到嘴
角。
“你的尖锐会伤害到你自己。总有一天。就像一种叫蜜蜂的小动物。它用蜂刺蜇伤别人后，也
断送了自己。别人是疼一阵子，自己失去的是一辈子。但我欣赏这种倔强勇敢的小动物.
当他告诉我，他爱着一个女孩子，并把他和那个女孩子的照片拿给我看时，我哈哈笑着嘲弄
他：ˋ你也会有落网的一天！ˊ照片上的女孩子不算太漂亮，但有乌黑的长发和明媚的笑容。他
们并肩坐在一棵盛开的樱花树下的石凳上，灿烂的脸上，充满着爱情。刹时间，我听见心沉寂的
声音，脑中一片空白，但我依旧笑着面对他。
回家后，我打开日记本，将七年间所有记录了他的文字撕了下来，包括写给他的一封未寄出的
信。我提了一桶水，将那些纸片一片片丢进水里，看着那些字在水中漾开，漾开，终于模糊成一
片，沉入桶底时，我想我可以心如死灰了。奇怪的是，我的眼睛一直是干涸的，整个过程中，没
有一滴眼泪。
或许我是懦弱的。但你得相信，逃避，有时候时最好的方式。”
我不再发一言。我不再盯着她的眼睛。
我一直相信，薇用七年的时间默默的爱着一个男孩子是一种幸福。因为能够遇到一个值得爱的
男孩子已太不容易。男孩子越来越脆弱，越来越容易落泪，越来越不敢担当了。薇心高气傲，从
不曾告诉过他。越骄傲的人，越容易受伤。薇承受不起被拒绝的屈辱。他们一直是好朋友。薇爱
他。他喜欢薇。就这么简单。
我们一生能遇到几次？
我们都是喜欢错失的人。
我不再觉得薇是幸福的了。或许永远微笑着面对陌生的人群，才是真正的幸福。
地铁站。呼啸的声音把我们淹没。
“每次分手，总是你先离开，而且从不回头。这次让我先走。”薇看着我说。
“好的。”不知怎么，我突然想起毕业前的最后一次班级聚会上，当大家唱歌喝酒玩的正欢
时，我突然觉得应该马上离开。我知道，我害怕那种曲终人散的感觉，每次面对时，最少受伤的
方法，便是自己先离开，在最绚烂的时候。
呼啸的地铁车掀起了我衬衫的衣角。我看这薇转身走进车厢，门霎时闭拢，列车启动，向黑暗
中游走，驰向下一个离别的站台。周而复始。
薇没有回头。
不知前方是何方。我一直都不知道.
我走出地铁站。盲目得荡到一条叫淮海路的洋气的大街上。两旁优雅的建筑，温暖的灯光和迎
面走过的美丽的女子，让我平静下来。这是一个物质化的城市。这是一个真实的城市。无法做
梦。
只是，我想知道，究竟什么是值得的。所以,我一直无法停留下来。
一直恍惚的向前走。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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