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故乡的时候,总是从老家门前的石桥开始记忆的。还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这样的桥,两个大石板横跨在小河上,四平八稳地,从村里的这一头接到那一头去。这一头是我家门前躺着的水泥路,一边儿连着青山,另一边儿则伸向通往城镇的平原;那一头确实竖直的一条深巷,幽远地探入小村庄的心腹里去。守护这一种朴素的文化似的,谦逊而羞涩。
桥上是人们聚集的地方,是村里真正的公共场合,可以高谈阔论,可以低吟浅唱,可以谈笑风生或者辩驳是非,完全是言论自由的地方。这里有人气,就热烈。有微风,就清新。近山水则悦目舒怀。既可以了解时事或“嚼舌头”,又可以宁心养神。不同的人在不同的状态,从不同的心境和目的出发,各有不同的收获。总之这里总可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满意。
远景环绕的山,莫论晴雨,那清脆的绿色常由着浅浅的一缕河水带到桥下,镶在两条石板做的河岸里,玉腰带似的,通过桥下再绵延,直绕完大半个村子去。河边一些野花野草,说不出名堂,却有些潦草有些精致,有些有序有些杂乱,既谨慎有大方。春末夏初的时候还可以找几个通红的小果子吃,赛不满牙缝,更不用说果腹,只解馋而已。其实解馋也还不够,刚刚食欲到来,而遍寻已然无存。
树是从石桥这里开始的,先是零落的几株,不远就汇成一片一片小的林子。多是落衫和梧桐,还有普通的涟树。落衫和梧桐各有特色,落衫呈塔型,尖顶矮脚,其身却大度。梧桐则更犟一些,时而从河岸的石面上伸起来,硬是竖直了腰板朝天的方向晋级。然而最平易近人的还是涟树,夏季的时候有知了和螳螂,小伙计们就做了长网兜去捕,捕获来养,螳螂用头发丝喂,据说可以养几天,实在养不下去就放生。知了有人用饭粒喂,至今没听说有成功的例子。不过捏着它们的脊背他们就会扯开嗓门大叫,觉得有意思。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放的,也因此损坏过一些生命。涟树一颗颗果实还可以采来做弹弓的子弹,打鱼是不成的,因为太浮;其实打鸟也不成,因为太飘。最好是打村委门前高竿上的大喇叭,声音既响,当的一声,又将公有财产的损失减至最小。小树林是鸟儿云集的地方,才有了久久环绕村社的鸟声,无限生机和活力从这里扩散。以前为了几条蚕宝宝,我还好不容易从山里迁了几枝柞树枝,选了风水之地插下去。后来居然真的活了,几年后率性去寻迹时,已经有一簇。只是这时我的蚕宝宝早已换了几代了。先变成飞蛾,飞蛾又产下籽,而我将这些宝贝送给了如先前那样充满好奇的孩童了。
我依然留恋村后的那片竹林,喜欢听风敲竹叶的声音,风抚动竹叶,有节拍的沙沙声如同一种淡袅的香气,沁人心脾,净五脏,养生,妙。喜欢独自站在竹林边看落日。是掠过无垠的田野和天空,在山的柔和线条间一片晚霞里辉映的,一轮通红和蔼的夕阳。夕阳如火,怎么是如火呢,应该是如千秋玉,如美人唇,如人生所有的精华,如充满诗意的遐想。
还有老青墙,还有旧牌坊,还有数不清的童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