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一个月中第二十九次从这个梦中惊醒:
夕阳还未散尽它的余辉
天边仍有那样的残红
刚刚下过小雨的桃花林中
飞起一桥彩虹
袅袅的水气升起在松松的土壤之中
满眼的桃花
满眼的粉红
初春
新雨初霁
林中匆匆奔来一个少女
桃花上的雨丝不时扑上她的裙袂
藕合色的衣带之间
绣上的小草的嫩绿
但少女已顾不上这许多
在她微微细喘之间
不时的向后张望
绯红的面上露出十分的慌乱
长长的睫毛下的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之中
尽是惶恐
乌黑的长发
在急弛之中飞扬
飞扬里
猛然见到那条黄色的丝巾
张角又摸了摸头上的丝巾
这正是那少女头上的黄巾
现在还没有出来太阳
但天公将军张角已不能入睡
他起来了
没有惊醒任何人
又象平常一样
练起了天公剑
剑啸之中
他仿佛又见到了那桃林中的血色
满天的血色
满眼的血色
在他满眼的血色之中
他躺在了桃花林中
而那个少女却不知所踪
张角一生都不会忘记那少女的名字
嫣然
嫣然一笑百媚生
柳树下
嫣然正在给张角戴上黄色的丝巾
“你就不能不出去”
嫣然悠悠地说
“不能,你希望你的男人是个山野村夫?”
张角抚摸着她满头的长发
“我要作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我要超过张良
我要超过邓禹”
“能不能早一点回来?”
“我学成以后就回来
有张良的事业
有邓禹的功绩”
少女看着面前的男孩
眼中尽中哀怨
“我等你!”
张角清楚地记得
他没有回一次头
他不敢回头
他就这样挣脱了嫣然的温柔的双手
奔向了江湖
天公剑已到了“天地灭绝”这一招
张角的一声大吼
满营皆惊醒
黄巾的将士已习惯了天公将军的这一吼
这正是晨操的信号
(备注:黄巾军在张角为情病死以后,
再没有的“天地灭绝”这一吼,
也就少了晨操,战斗力大减,终无所成)
在满营的枪戈相击声中
张角一个人走出的大营
亲军想跟上来
天公将军挥一挥手
鼓声渐远
杀声渐远
张角来到了一处桃林
正是桃花开的时侯
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
嫣然扑到了他的怀里
“快走,快逃,我们一起”
不顾新雨初霁
不顾尘世种种
嫣然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
三年的江湖行
使他有一身的功夫
江湖上的张角有了小小的名声
他决定
回来看一看嫣然
怀中的嫣然仿如受惊的白兔
他轻抚着嫣然的长发
“不要怕,笑一笑”
嫣然一笑百媚生
桃林中的鸟儿在欢歌
斜阳下
少男轻抚少女脸边的长发
云霞如血
面颊如血
情怀如血
四目相对
少女的明眸之中尽是温柔
少男的虎目之中尽是英武
天为之倾到
地为之变色
鸟惊起
喊声近
“什么事?”
英武的眼中露出疑问
“追兵,捉我的追兵,朝廷选秀女的追兵”
温柔的眼中显着惶恐
拔剑
青钢剑
剑长三尺
剑在
在张角的手中
在二十岁的张角的手中
剑舞
桃花林中尽是血色
二十岁的张角已杀死了一百九十六名
大汉的士兵
剑刃已卷
但剑风仍在
张角已是血人
当大内副总管刘下的剑刺入张角的右胸的时侯
说:
不要怪我,年轻人
这是朝廷的旨意
当太阳终于褪去了它最后一丝余辉的时侯
张角倒在了桃林之中
一个月后
当张角又回到了桃花林中的时候
寻遍桃花
只有这一条黄丝巾还在树上
金黄之中
还有几点血迹
张角摸了下右胸的伤痕
如果不是天生心脏在左边
天公将军早已倒在了桃林之中
而正是这伤痕
让多少黄巾男儿为之血战
因为他们相信
他们的将军是天公下凡
五十岁的张角又摸了摸头上的黄巾
那黄巾仿佛是嫣然的双手在温柔的抚着他的头
桃林之中,五十岁的张角已是白发在首
桃林之中,五十岁的张角发现了一双小儿女
正是清晨
依旧是豆蔻初开的少女
依旧是风华绝代的少男
“子龙,你就不能不走”
“不能,玉儿,你想。。。。。。”
“我要去。。。。。。”
风吹来几句小儿女的细语
张角的眼中忽然有了热泪
流下
他扬了一扬手
想招呼那个叫“子龙”的少年
忽然又停了下来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我可不可能不走???
春
常山
天公将军张角倒在了桃林之中
口中有血
手中有黄巾
大帐之外人流不息
只有床上的张角心中明白
自已是为了情而吐血
看着身边忙碌的军医
他不禁笑了
笑得象个孩子
三十年了
三十年来
为了找到嫣然
他已经想尽了办法
他居然叫他的队伍叫黄巾军
然而
三十六方的天下
竟然找不到那个叫嫣然的姑娘
他笑了
今天早上看到那一双小儿女
他才觉得
原来
他已经老了
岁月吹白了他的头发
岁月吹走了他的年华
他累了
太累了
那一夜
他睡得很好
又作了同一个梦
夕阳
桃树
桃花
青绿的小草
藕合的裙袂
粉面
明眸
玉手
飘扬的长头发
烈烈的黄丝巾
而这次居然没有了血
第二天清晨
黄巾的将士没有听到“天地灭绝”的那一吼
六月初六
天公将军张角病死
六月初六
嫣然忽然感到莫名的悲伤
她又跑到桃林之中
失声痛哭
泪水洒满了她的衣裳
四十八岁的嫣然
风华依旧
她又穿上了藕合的裙子
戴上了黄丝巾
依如她与张角在桃林相见的时候
依如她挣脱官兵的手跳下大江的时候
在桃林中舞
六月初六的晚上
嫣然作了个梦
一个奇怪的梦
张角又回来了
手中拿着当年的黄丝巾
他说
我想有个家
我已厌倦飘泊
第二天
嫣然没有醒来
村民再见她时
只见她的面含微笑
手里拿着一袭黄丝巾
人们不知道她是谁
只知道她种了这许多许多的桃花
人们安居乐业
书上说他们那里叫作“桃花源”
不知魏晋
不知世间事
后记:
玉儿又来到了桃花林中
在她送走子龙的地方
在那颗树下
她作了一个梦
梦见满树的黄丝巾
伴随着桃花
醒来
她不由得怔怔地流下了眼泪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她会不会放开子龙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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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来
桃花飞舞
桃花中
玉儿的身影渐模糊
如在梦中
痴痴地
天地已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