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翁系沧浪 欧苏共风流
亭子本是一种有顶无墙的建筑物,自古以来,凡有些名气的亭子多与传统文化有着紧密的联系。素有四大名亭之称的醉翁亭、沧浪亭、陶然亭和爱晚亭,无一不具有其独特的文化蕴涵。
亭以人名。陶然亭、爱晚亭建于清代,亭名分别出自白居易“与君一醉一陶然”和杜牧“停车坐爱枫林晚”诗句。爱晚亭还以毛泽东早年读书处闻名当代。而最具历史文化盛名的醉翁亭、沧浪亭则以宋代文学大家欧阳修、苏舜钦之名传誉千载。
醉翁亭、沧浪亭同建于庆历六年,分别位于当时的淮南滁州和吴中苏州。两亭虽隔江相望,遥距数百里,却紧密联系着欧、苏二位文学巨擘的不朽友谊,并进而成为后人景仰和神往的胜迹。人们都知道,欧阳修是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领袖,在他的身边,苏舜钦以卓越的文才、诗才成为这场运动的急先锋和中坚。苏舜钦还是欧阳修一生中最推崇的二位诗人之一(另一位是梅尧臣)。
范仲淹的“庆历新政”失败后,欧、苏同受牵连。欧阳修被以莫须有的“张甥案”贬知滁州;苏舜钦则被所谓“奏邸之狱”所陷,放废为民,流寓苏州。欧公居滁,是政治上的挫折,但他能坦然面对,怡然乐观,为政之余,陶醉于“环滁皆山”的秀美景色,常偕僚属留连于琅琊山中,与州民同乐而成为历史佳话。山僧智仙敬重仰慕欧公的学术文章和道德人品,特于山中建亭为他的游山助兴。欧公以“醉翁”作为亭名,并由此创作出了千古名文《醉翁亭记》。当时他正值中年,“我时四十犹强力,自号醉翁聊戏客”,“四十犹未老,醉翁偶题篇”,从中可见他心境之一斑。而报国无门的苏舜钦,索寞一人踯躅苏州,他常出城闲游。一天,他在郡学东侧看到一片三面环水的空阔废地,此处草木蓊郁,有杂花修竹环绕,尚存园囿遗意。经访旧老,知是前人池馆,便毅然购下,重置水石,理水叠石,建楼阁亭台,以咀嚼自己的寂寞。他以《楚辞》“渔父”篇中“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句命名为沧浪亭,寓意自己与世浮沉,幽闲独放的怀抱。
欧、苏两人政治上的不幸却带来了文学上的收获。《醉翁亭记》、《沧浪亭记》均成为文学史上璀璨的不朽篇章。《醉翁亭记》以情写景,不仅精彩地描绘了琅琊山中四时不同、朝暮变幻的景色,还以“乐”为文眼,抒写出作者与宾从僚属的游赏、吟咏、宴饮、弈射之乐,生动形象地展现出欧公仁民宽政的风范和潇洒风神。全篇共用二十一个“也”,风格独特,一唱三叹,韵味无穷,历来有绝唱之称。苏舜钦《沧浪亭记》却是另一种情形:作者“时榜小舟,幅巾以往,至则洒然忘其归,觞而浩歌,踞而仰啸,野老不至,鱼鸟共乐。”苏舜钦善处逆境,生活恬淡自适,在虚僻、莹净的沧浪亭畔,他感受到脱去仕籍,并非个人的不幸。他在记文中写道:“返思向之汩汩荣辱之场,日与锱铢利害相磨戛,隔此真趣,不亦鄙哉!”诗人长于议论,这里以激切的语言,直抒胸臆,体现出他对官场生活的鄙夷。
从欧、苏两人的文集中,还可获知当时他们友好的交往。苏诗记录欧阳修在滁州建丰乐亭并与民众往游其间的生动情形,“构亭于其间,四面开轩墉。名之丰乐者,此意实在农。”他还用“百人拥持大车载,城市观走风涛翻”的诗句,描写欧阳修用三头牛拖着二轮大车运送菱溪大石穿城而过,万人空巷争相观看的趣事。欧阳修也写了题寄沧浪亭的诗:“子美(苏舜钦字子美)寄我沧浪吟,邀我共作沧浪篇。沧浪有景不可到,使我东望心悠然。……虽然不许俗客到,莫惜佳句人间传。”字里行间包含着对友人的无限关怀和不尽的思念,流露出挚友真情。
如今,沧浪亭有一幅楹联:“清风明月本无价,远水近山皆有情。”此联为欧、苏诗句的集句联,诗意相谐,对仗工整,如出一人。这一组合正巧妙地把二位历史名人的友谊永远留在一个亭子中了,令人遐思,促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