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逛唱片行的时候，一张CD上的广告词吸引了我：“30年前你若错过一次，这次岂能错
过！”如此自信的态度，恐怕没有一些底气是没法开口的。拿起一看，原来是披头士（BEATLES
甲壳虫乐队）的专集《黄色潜水艇》。约翰•列农和他三个音乐伙伴在设计成卡通的封套上头重脚
轻，不置可否地微笑着。我是一个年轻人，没经过太多的岁月坎坷。三十年，毕竟是另一个时代
的音乐人了，连卡通里的笑容都是有些含糊其次的。
最早认识披头士，不是因为音乐，而是在一本朋友推荐的小说里，男主角留着披肩长发，美
丽的女生问他的爱好是什么，他说他爱听披头四的歌。当时的译法“披头四”而不是“披头
士”，在书中，仿佛那时所有不谙世事的年轻人都是这般成群结对的来抗拒世俗的。但世俗恰恰
是最难抗拒的，连以自由自在精神自居的摇滚乐都以商业的名义怀旧了，但愿我的精神依然完
好。出于一种对文字的亲切感，我买下了他们的音乐。
在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当CD机开始高速读盘的时候，音乐便在屋子里旋转开来，一种粗糙
但不乏精致的情感借机还魂了。
《黄色潜水艇》原本是一部动画片的主打歌，却也被演绎成童话般的精灵，但这精灵里自有一
种笨拙的可爱。想象着一群大男孩弹着吉他，还不时幼稚地甩一下头，把遮住视线的碎发赶走，
就有些忍俊不禁了。披头士是单纯的，至少在我听来是如此的，总在以微薄的力量嘲弄一些什
么，我记得很清楚，六七十年代在欧美有个叫得极响亮的口号：千万不要相信三十岁以上的人。
披头士对西方传统表现出不敬，对越战率先表露出厌恶的态度，对政府的权威表示不满。
他们的单纯不是人们通常所理解的：所谓的烦琐、沉重到了一定的极致便转向单一和纯真，
当四个青年从英国的利物浦出发开始一生的音乐之旅的时候，“单纯”的精神就没有离开过他
们。到了音乐的后期，四个面皮稚嫩的男孩变成了男人，他们知道过往的单纯已无法寻找，便开
始了披头士自己的怀旧， 《Yesterday》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的经典之作。只有一把吉他作为它的
背景，单纯、简洁得让人刹那间对生活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尽管后来，出现了很多的新版本，
但里子已经空了，只留下一张象样的皮，那种企图以炫技来达到商业目的的音乐，是无法深入人
心的。
单纯，像一面旗帜，飞扬在年轻人光洁的额头上。
直到灵魂人物约翰•列农在1980年12月8日，被疯狂的歌迷枪杀，旗帜被灰尘玷污了，事情才
变得复杂起来，但已和他们的音乐毫无关系。毕竟，人们真正喜欢的是他们单纯的音乐。年少时
率真的个性只能成为记忆的尘封。
当篮球巨星乔丹退役的时候，人们说这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披头士也寄托了一个时代的
精神，他们在音乐里成为对人生及社会真理的率直追求者。披头士用音符来阐述自我的意识，被
思想浸透的旋律已不仅仅是音乐了，它代言了对信仰的向往和憧憬。走过二十一世纪，在众多漂
亮但空洞面孔的挤兑下，披头士带着卡通式的单纯又重回唱片架，但他们回得并不是歌坛，他们
的时代也没有回来，因为听他们歌的人们恐怕不单是为了音乐，而是为了一种人文色彩极其浓郁
的浪漫感觉。
披头士，不可避免的成为了另一个时代的文化符号，被人们以各种方式引申着。但不论将他
们美化或丑化到何种程度，披头士都无法再反击了，只有老歌《Let it be》 （《随它去吧》）
在唱机中回旋播放。自有一些无所顾及甚至是自说自话的音乐精神被一代代热爱音乐的人贯彻下
来。当文化开始变得日益多元化，但新生力量又过于雷同的时候，老歌手们便开始重出江湖：披
头士的怀旧的乐曲，罗大佑的深刻的歌词，张国荣的不羁的潇洒。当音乐的内涵被重新提取的时
候，音乐不仅仅是音乐了，而成为了精神的象征。
乔丹退役了，无数球迷为之落泪，可是伤感过后，他们一如既往的支持着NBA，不为别的，只
希望能从年轻选手中找到乔丹的影子。这是乔丹精神的延续；披头士不在了，人们同样在感慨万
千的同时加倍关注流行乐坛，不为别的，只希望能从当代音乐中体味逝去的率真年华。这就是披
头士精神的涅槃。
当一个个音符以最佳的方式排列组合成音乐的时候，它的目的也是很单纯的，让聆听的人们
变得舒适且善于联想。卫慧在自己小说的某个章节中用披头士的歌词做了开场白：醒来，起床，
梳梳头，下楼，喝一杯，找衣服，拿帽子，上楼抽烟，有人说话，我在入梦。当作家村上春树用
披头士的歌曲《挪威的森林》为自己的爱情小说做名的时候，恐怕也是看重了歌中静谧而伤感的
单纯吧。单纯并不意味着清淡和虚无，相反，它是百分之百的纯粹体验，不搀杂丝毫的水分，应
是一种精神上的纯净。一种音乐和生活里少有的非物质化的东西。单纯有种持久的美，它成了种
定力，一切琐碎与沉重仿佛都是为了影响它而展开的。时光把无数烦琐化为灰烬的时候，只有牢
牢拧成一股绳的“单纯”被保留了下来，成为穿透时空的精神支柱。而缺少了精神的音乐，也是
毫无个性可言的。有精神的音乐是不死的，就像约翰•列农所说的：摇滚的孩子永远不会死，他们
只会慢慢地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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