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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教授的一天
级别: 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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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发表于: 2002-12-08   

教授的一天

YESTERDAY

Yesterday 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
now It looks as through they’re here to stay
Oh I believe in yesterday
suddenly I ’am not half the man I used to be
There ‘s a shadow handing over me
Oh yesterday game
suddenly why she had to go
I don’t know she wouldn’t say
I said something wrong now I long for yesterday
yesterday love was such an easy game to play
Now I need a place to hide away
Oh I believe in yesterday
why she had to go
I don’t know she wouldn’t say
I said something wrong
now I long for yesterday
yesterday love was such an easy game to play
Now I need a place to hide away
Oh I believe in yesterday
                                            ――――题记

教授的一天

这天依旧下着雨,吃早饭的那会甚至下得磅礴。我一手端着饭,打开门,就这样站在那里,背倚
着门柱,看到那片湿漉漉的茶园,隔着围墙,还有赭红色的杉树。雨从延伸的屋檐上汇聚着倾泻
下来,一片蔓藤状植物的宽大的叶片组成绿色的帏幕,透着雨水水晶般银质的光,像透明水绿色
的玉。我喜欢这样的蜘蛛编织成的寓言,黏糊糊,滴漏漏,把世界隔成一个个小小的空间,每个
空间里都安置着一个灵魂,只有这时他们显得安静,显得哀愁,简单而苦恼地只是关于生命在沙
漏里流失,衬着秋雨将断未断的声音。

那只圆形的钟一直在不停地走,它拳头大小的身躯蹲在电脑的显示器上。各色各样的书,古旧
的,刚出版的,装帧精美的,也有平常地摊上见的那种,它们显得那样安详自得,简单而又凌乱
地,在桌台上,床头,打过蜡的地板上。

我在这间凌乱的房间里找寻它的主人,他的床上满是衣物和书籍,唱片的盒子和封面,半掀的被
子还有些温暖,可以看到微微蜷缩的样子。荧幕一直亮着,上面写着些什么。我看到桌台上满是
零乱的杂物,躺着的茶杯,火机,烟盒,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那只圆形的钟蹲在荧幕的右上角。
还有一面镜子,也是圆形,贴在灰白色的墙壁上。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有一枚烟头仍旧散着些微的烟。或许那些还活着的事物能够告诉我他去
了哪里。我环视了一下房间,这才安心地坐下来,拿起那只挂在台灯上的耳机,循环往复地只听
到一首歌,这首名叫Nocturne的歌。在那会,我还看那荧幕上的文字,那是作者自称为诗的文
字:

时间就是那柄椅子
在银色的发质间重新流逝
回忆在摆动里,伴随着遗忘

我告诉你:从前有那么一个女孩
在我家门前走过
赭红色的水杉叶,在秋天
落在她浅蓝色的伞上
她是那样慢慢地走过
白色的棉袜裹在修长的腿上
好像回过头看我,又像消失在青色巷子的尽头

我一直有个愿望:在烛光里掀开那方红色盖头
像在春天,打开门
见到满树的桃花

不知哪一天
赭红色的水杉叶依旧在秋雨里
湿漉漉地落下
我们都坐上了椅子
彼此露出没有牙齿的笑容,在各自的房间

我一遍又一遍想起那天
你消失在雨幕中的样子
你是否记起那个躲在房子里的男孩
他将头发从黑夜带到黎明
没有再见过你走过
青青的街巷
长长的街巷
在雨中飘过赭红色的街巷

那声音很远很远,
像是你转过头时的样子。

说实话,我只喜欢其中的一句“他将头发从黑夜带到黎明”,还有那首歌,它让我想到一个夜
晚,也是下着雨,我们乘电车去一个剧院,谈论关于候孝贤和阿巴斯的电影,我记得她还说过贾
樟柯,说他有着把握时代的能力,还有关于那部《站台》,她笑着说,肯定出错了,那时还没有
《渴望》呢,但片中却出现了《渴望》的主题曲。我看着她满是自信又带着孩子般遇上愁事叹息
般的神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还是个孩子,而我却已经老去。回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听歌,
她拿出那张唱片,苦恼地说,不知为什么,以前听那几首歌总是想哭。这让我想到我的年轻时
候,那时我对音乐接触得不多,但附庸风雅地总让自己感觉也懂得一些,记得有一次,碰上我的
一个在专科学校念书的朋友,和他谈论关于披头士的音乐,我说了些从书的上看到的资料(事实
上我那时还没有听过他们的歌),他满是惊叹地看着我,满是钦佩。这件事让我一直以来非常不
安。正是由于这些不安,我特地去买了他们的专辑,把它当成是真实谎言的补偿。我告诉她,在
我还是学生时代的时候,我喜欢听披头士的歌,我还告诉她关于那个谎言的故事,她笑了。

我又听到了这首歌,这首让她为之哭泣又后来在无人的房间里不停重复着的歌,年轻的房东正在
另一个房间打电话,恍惚间变成了我的小舅子,在我年少的时候他总是用这个语调,喂,什么,
是我,好的,好的,好的。他似乎总是在节省他的声音,从来不愿意多说一个音节。在他死的那
年,也只是躺在病榻上,羸弱的身体,眼睛依旧像年轻时那样明亮,头发和指甲依旧生长。他满
意地看着站在他身旁的人,最后看着我。我不明白这是因为什么,他像人们那样有说话的功能,
但为什么要摒弃。除了床底满是年轻时候看过的武侠书和战争片,他没有什么可以遗留给两个在
国外念书的儿子。

在我念高中的时候有一个朋友,他的人长得矮小,但却过早成熟,那会他正在恋爱。我每次见到
他,总觉得他削瘦的面庞印象特别深刻。有一次,去他宿舍,他正对着一面镜子,用两个五毛钱
的硬币夹去正在面孔上疯狂生长的毛须。那时候,我还年轻,有着鲜嫩的面孔,光滑,洁净。我
看着他孜孜不倦,微皱眉头的样子,觉得可怜。不是可怜他为了恋爱而费时的修饰,这虽然在当
时的我也是无法理解的,而是看到了衰老,看到生命的活力正在他身上消失,他像是抓住最后一
根稻草一般,面对洪水般的狂澜,做着徒劳无益的挣扎。那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想过自
己有一天也会像他那般,在与年龄不相符合的年纪老去。

我是在雨天吃完饭过来的,来的时候顺着后门的那片茶园,撑着一把伞。茶园的泥路是红褐色
的,我的套鞋一次又一次地陷进去,又出来,咯吱咯吱的声音真好听,像很小的时候走在去学校
的路上,总是喜欢在下雨的时候拖拖沓沓,你还记得吗,青头,那次我上课迟到了,老师罚我站
在最后一排,我们偷偷地打着手势,约好上完课去捉蜗牛,下雨天,水涨了,总有许多蜗牛集中
到流向河里的沟口。现在我们都老了,却依旧可以想起这些事情。

事情总是这样不凑巧,我们从来没有约好过,但却总是水到渠成,我们都成了误人子弟的老师,
你教着比你老的多的古代文学,而我却教着自以为懂的电影艺术,我永远都不会明白,一块块繁
体字排列起来的线装书对你意味着什么,我想你也不会懂得我在荧幕构成的虚幻里度过了一生。

沿着植物园的路往家里走,路旁的树叶湿黄色,落了满满一地,有的正在落着,还有梧桐树,它
们的叶子是苦灰色,有的也透着黄,夹杂着绿色,我总想找个词语来替代,年轻的时候也一样,
那会还念大学,总是骑车经过这条路去上课,我和另外一个同学在这里带租了一个房间,现在那
个地方被几十年前的一场称为“西湖西进”的运动淹埋了,我清晰得记得,那时候他们鲜明的打
出一句口号,是一块块巨大方形的白板上,深红的几个大字:“实施西湖西进,造福子孙万
代。”他们总是这样的。

不知怎么回事,我的精神总是那样难以集中,还是老样子,随着性子漂流。那时候我想到的一个
词语,斑黄。而且总喜欢瞎想着,捉摸着怎样用镜头来表达,总是不满意一个接一个在脑海里闪
过的镜头,那些镜头是那样熟悉,都不是我的。

在靠近拐弯的地方有几棵我不知名的树,枝桠像干枯乌黑的手指,一直延伸到灰色的空中,底下
停着许多腐烂的自行车,扭曲的形状,褐色的三角架像被蚂蚁掏空的枯枝,它们互相拥挤在一
起,那些磨损的人造橡胶的轮胎依然有着强劲的生命力。我站到它们的旁边,它们多像我,羸弱
得走几步路就要喘息的老头。看见一只半新的铃当,镀锌的表面泛着淡青色。我曾经有过这种形
状的铃当,那在我还很小的时候,从我父亲的车子上拆下,后来送给了我那淘气的表妹,她动不
动就哭,可以赖在地上半天。

有人说我是作家,有人说我是像安德烈.巴赞般伟大的电影理论家。但我不喜欢,我不喜欢这些虚
名,它对我只是些增加负担的累赘。这在我年少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念大学的那些日子更加坚
定地实践着自己的预见,那时,和我住在一块的那位朋友正在恋爱,他每天晚上都跟我讲起他和
女朋友的事,看得出来他们爱得很真,而且很深,他是女孩的初恋,女孩为了他放弃了去澳洲留
学的机会,他为了女孩放弃了四处远游完整年少梦想的机会。那个女孩在一次元旦的时候来过,
她是那种内敛而又聪慧的女孩,人也好看,我们至今都是好朋友。那时候我就预见到,无论我的
一生将得到什么,我永远都比不上我的那位朋友。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他们后来结婚,各自有一
份宽松富裕的工作,去过澳洲,也到过世界的各地。我心里真心地祝福他们,他们构筑一生的材
料是真挚的爱,而我选择了思索,选择了那些树的方式,那些自行车的方式。

路边总有些石子,总有些那么几个组成一个团伙的小孩们,他们总是边走边说着话,玩闹着,有
的俯下身子,捡起丢在地上的一些物件的碎片,有的用脚踢着石子,发出天真无邪的笑声,那只
弹弓好像一直没有消失过,几经改变了容颜,又恢复了最初时候的样子,粗粗的两根简易的牛皮
筋拴在丫状的树杈端上,共同套着椭圆形的橡皮。为什么上帝要安排我在将要踏入另外一个世界
的时候告诉我这个世间什么是永恒的,这是我所不得而知的。我总是以为自己懂得了很多,可是
却对着走动的钟表和安静的镜子迷惑。

打开房门,静悄悄的,偌大一个屋子,年轻的时候总以为这是一种幸福。电话铃响了,是青头,
他总是在没有讲话之前先清一下嗓子。他说刚到家,看到了我在他电脑上留下的文字,很是想念
那段丢失的记忆,想念水沟,想念那些蜗牛,想念老师严厉的教训。他说他懂得为什么我在荧幕
构成的虚幻里度过了一生,恰如他懂得自己为何在别人无法辨解的文字了琢磨一生般。
我们交谈了很久,都回忆到家乡,回忆到自己的父母辈,他甚至向我讲起那些留在课桌上的小
洞,我们将剥好的葵花仔放进去,再用细细的铁丝捣成粉末,然后伏下头装出看书的样子,将粉
末吸入嘴里,做些徒劳往复的事情,但为什么总是那样快乐,这种快乐是即使今天认为做着意义
重大的事情也不能体会到的。他还跟我说起他自己的事情,说今天碰到那个几十年前的恋人,脸
和头发上满是时间的灰烬,儿子把她从公交车上搀扶下来,她虚弱的手指拿不稳拐杖,几次滑落
在地上,最后还是被孙女拿在手里。她儿子背着她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她才注意到我在微笑地注
视着她,一个人撑着一把伞站在那里等28路的车。那会我感觉到快要来临的了,是快要来临了,
她伏在儿子的背上,同我一样干枯的手微微地按着停在儿子肩上的伞柄,向我打招呼,怎么,一
个人。我笑着说,是呀,一个人。她儿子听话地背着她站在原地,好使得她多和我聊上几句,你
呀,还是没有变,一直是这样一身黑色,黑色的风衣,裤子,皮鞋,还有伞。我仍旧笑着,像一
开始的时候那样,性格中总有种难以摆脱的羞涩,腼腆地说,是呀,一直老样子,你还好吗。

只有我们自己能够懂得其中的暗示,关于那些神秘不清的字眼,快要来临了,是在彼岸看着我们
的那双眼睛,它总是不停地提示着,让你重复生命,将这个圆圈画得丰满。我知道青头看到了最
初的那个起点,眼神,装束,零星的话语,还有落着一样大小温度的雨水,同一个地点,同一辆
要等的车。他平静的语调,但我感觉到不无悲哀的对我说,有那么一些东西今天是我最后一次见
到了。而同样让我落泪的是,他帮我画上了另外一个完美的圆圈,那是他年轻时候碰到那位恋
人,刚分手不久,在最初相见的地方遇见,同样用电话的方式,他向我讲诉关于那天,那个人,
那件事。那时是晚上,可以听到窗户外边落雨的声音,风不停得改变着方向,将挂在横杆上的那
件绿色的雨衣从一头送到另一头,不停往复着,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影片中的鬼魂来回飘
荡。我们喝了很多酒,在不同的两个空间。而今我闻到了那种味道。

有一大段时间不知道怎么流逝了,我忘记了自己做过些什么事情,好像一天都没有出去,而是坐
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自动播放机上正播着今天的节目,一
首几十年前的老歌,Yesterday 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
now It looks as through they’re here to stay
Oh I believe in yesterday
suddenly I ’am not half the man I used to be
There ‘s a shadow handing over me
Oh yesterday game
suddenly why she had to go
I don’t know she wouldn’t say 。。。。。。

床头的电话机没有挂下,不知道是谁拿下来的,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响,显示屏上
记录着一个号码,很熟悉,像僵直的舌头突然间恢复了味觉,浮在上面的肉苔有一种深深的苦
味。我想起这个世界曾经有过这样一种糖,像棉花一样,在已经像眩晕般远古的黑色迷宫里,我
听到一个年轻娇小的妇女的声音,该吃药了,吃了才给你棉花糖,看,宝宝乖,不吃就被爸爸那
走了。

那个晚上做了一个梦,人很多,亲戚们像不听话的孩子。我和妹妹发现父亲孤单的眼神。我那死
去的爷爷,却依然活着。大雨从窗外掀进来,电脑不知被誰搬到了床头。她们不住地变换着容
颜,我分不清是我的本家还是娘姨她们。男的全到哪里去了,只依稀残留些影子。


这天,阳光很好,风很大,冬天的冷空气让树叶变得格外坚强,我跑着去上课,看到校门口的大
钟上时间已经过了八点一刻。推开教室门,安静得像没有人在上课,那里做满了我的同学,老师
站在讲台上,手臂上带着一条黑纱,我喊了一声报告,老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示意我进去坐
好。
我听到了很多关于另外一个老人的故事,他是我们老师的老师,曾经也站过这张讲台,他在昨天
晚上去世了,手里拿着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就在前天,我还看了他的一本有关电影的
书《我的电影笔记》,不知道是否见过,或者不经意的时候在他身边走过。我坐在那里傻傻地
想。END.戴天.2002/12/8
似水流年
级别: 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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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2-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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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构和文笔都酷
难懂点,只是
河边的风
在吹着头发飘动
牵着你的手
一阵莫名感动
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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