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歌
青石桥一点没有变,石板中央由于人来人往被磨得十分光滑,而那边缘却附着潮湿的青
苔。青苔好像少了很多,也失去了些许绿色,许是最近来往的人多了吧。那熟悉的潇潇洒洒的水
声,忽远忽近,仿佛就在耳边,但透过摇曳的芦苇,却不见自己的倒影,芦苇也在枯萎,没有水
声,那水声是幻觉。但是幻觉终于被一群嬉笑跑过的孩子们打破了,就像以往无数次的幻觉被打
破一样,终究是留不住的。然而眼前这条路她已不能确定是否是真实的,多少次它不经意而又固
执的出现她的梦中,而她毕竟一次都没有走过去。脚趾透过鞋底感触到冰凉的石板,青苔在裙裾
的阴影中一晃而过。一切都如此相似,而一切又如此不同……
那时她二十三岁,那时桥下水波荡漾,孩子的笑声,洗衣妇互相吆喝的乐音,交织成一片,
像水雾一样弥漫在水面上空。一缕密密的发丝从贴在脑后的微微翘起的发髻下垂落,发稍在腰间
飘荡。踏过清凉的石板,脚步也在飞扬。
“小姐,慢些走,很多青苔。”不愁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
她定下脚步,回身,才忽然发觉自己竟几乎一路小跑而来,离开不愁好远,这连她自己都觉得惊
奇,她朝他笑着,带着歉意。当年,父亲没有治好贺夫人的病,带着遗憾去世,临死前都念念不
忘贺三公子的病。现在,历经二十年风霜雪雨,终于可以完成父亲的遗愿,治好贺家三公子——
贺目奇。算一算,贺目奇也已痛苦了二十五年,一个每日都被苦痛折磨着的人,会是怎样?悠悠
地回转脚步,继续往前,隐约看见有个人站在门口……
“霈姑娘,你怎么来了,很久没见你了,都快三年了吧,呦,嫁人了吧,头发都梳起了。你
可能还不知道,这青石桥就要拆了,自从你治好了贺少爷之后,许多高官贵人都往这儿跑不知多
热闹呢,大家都说这桥太窄不好过去……”眼前的老婆子似乎心情很好,兀自喃喃不休的说着。
“是小了些。以前倒不觉得,许是当年往来的人少吧。”他的病好了,这里的一切也就不一
样了。
婆婆边说边走:“霈姑娘,这镇上又有什么人生大病了,什么样的病能把你引来啊。不会是
贺少爷又发病了吧!”
她慢慢加快了脚步:“不是,是不愁要来看他的朋友,王婆婆,棺材店的生意好不好?”
偏过头,她朝身边的不愁笑,不愁也在向她笑,追查病源的几个月来,不愁不知探访了多少位
“朋友”了。
“除了东村死了几头猪,另外没什么生意。在说这镇上除了贺家,谁也没有钱到给猪买棺材
这份上……”
走到了岔口上,终于和王婆子分了手。不愁长长的抒了口气。
从不知道翠绿的树叶在强烈的阳光下竟然如此耀眼,她抬起手稍稍挡住了阳光,眼前的景物
在手掌的阴影下渐渐变得清晰,贺家朱红的大门在树影中隐现。
没有人知道未来,没有人可以告诉她,如果当年那些错误都没有发生,今日会是怎样的局
面。但她唯一确定的是,三年前,当那扇沉重的朱红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的时候,她曾经一手
掌控,井井有条的世界就开始悄悄地脱离她的双手。
随着沉重衰老的“嘎吱”声的响起,贺家二少爷为她缓缓推开了这扇大门,门上落下的灰尘
在耀眼的阳光下飞舞,身后是不愁与迎客的下人们交谈的声音。
“一路辛苦了,霈姑娘,今日真是抱歉,只因府里有要客到访,所以只调派这么些人来接
您,请姑娘见谅。“ 二少爷说。
“无妨,太隆重反而让我不自然,请二少爷带路吧。“
“ 多谢姑娘体谅,那好,请随我来。“
“往左边走是沉碧园,正前方是……“
“少爷,二少爷,老爷找您呢。“ 一个青衣小厮奔过来:“ 老爷说把园里能调的人都调到
西渡口去,巡抚在那儿上岸。”
“什么?不是说在东岸上吗?这,真是……”
“二少爷,你去忙吧,让人给我带个路就可以了,我们也算世交,不用如此拘礼。”
“那,那就只能委屈霈姑娘了。”随手,他指了一个小丫鬟,叮嘱了她一番,便带着众人匆
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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