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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挣扎(一二)----指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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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发表于: 2001-11-30   

挣扎(一二)----指点一下


                                   挣扎
                                   
   我们都生活在欲望的海洋,因此我们都会痛苦,亦会逃避。无欲则刚,古人的话是不假的。
但,我是凡人。所以我在不断地挣扎,不断地努力逃脱,不断地在海洋中沉浮,痛苦着所谓的痛
苦,欢乐着单纯的欢乐。事过境迁,回头看看,原来我只是陆地上的一尾小鱼而已。
                                                  ----沈曼资·记于2001年

                                   一夏

   不知道你是否也有相同的感受:初到异地,好奇的目光所及的一切似乎都是美好的。 ----天
空是蔚蓝清澈的,马路上干净宽敞的,阳光是明媚但不刺眼的,就连鸟儿的啁啾声也变得婉转动
听了----其实那不过是麻雀而已----但,这是后来的我发现的。
   对于我,一个初到异地的乡下妹子,上海就是我眼中的天堂。
   家里很穷,于是我也成了千千万万打工族中的一员。但是金钱在乡下的我的脑海中,远远没
有在这个大城市里的冲击来的猛烈。美丽的衣服首饰,漂亮的汽车别墅,在时时刻刻震荡着我的
思想鼓舞着我对钱的渴望。
   我要做一个有钱人。----对着这座城市里的最高建筑,我对门镜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说。
   可是,我没有看到自己在这座豪华大厦前的渺小寒碜与微不足道。

   早晨依然是在一片忙乱中度过。闹钟虽然准时响了,但是对于很晚才睡的我似乎没有什么作
用。南方的太阳比北方早起很多,灼热的阳光显得我起的更加晚。一片忙乱中,我拿着毛巾牙杯
牙刷匆匆忙忙冲下“咯吱咯吱”响的阁楼直抵楼下阴暗潮湿的“水房”----哪个屋子里只有一个
水龙头。碰到同室的阿名,她已经洗漱完毕吃完了早点,慢悠悠的上楼。
  “阿名,怎么不叫醒我?”我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地抱怨。
   得到的果然是同往日一样的回答:“你睡的和死猪一样怎么叫你?”
   我“恨恨”地瞪她一眼,其实不是真的恨吧!女孩子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突显出彼此的友谊
似的。后来才明白,真正的爱是不会挂在嘴上的,就如同真正的恨一样。
   不理会她的讥讽,我匆匆洗漱完毕。

   阿名比我早来上海,虽然她一样也是从农村出来,但是身上已经看不到一丝土气的影子。总
是穿得很干净,说着很得体话的她真的很让我钦佩。阿名的成绩,据说在她高中时代的班级里一
直是第一名,但是因为家庭经济困难的原因,所以本来必定可以跨进大学门槛的她选择了放弃,
阿名成为了千千万万打工族里的一员----她是一个工厂的文秘。她是我在上海的第一个朋友,就
是她,不仅仅教了我许多知识,同时也让我有了梦想的开始。
   刚刚到大城市,既没有文凭又没有这个城市令人羡慕的户口的我是找不到“高级”的工作
的。还好在一些同乡的照应下,在一家不大的理发店里做洗头妹。初涉世的我是如此单纯着自己
的野心与欲望。我并不知道,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我这得意了一个夏日的职业是多么的卑微-
---在高级人的眼里。
   “努力工作,就会有好结果。”同乡的黄大哥用雷一般响的声音教训着我,“想当年,我也
是......”一番教训扑头盖面地大来,虽然已经听了多遍,虽然他的得意不过是洋洋自得而已,
但在胆小不经事的我的眼中,他就是偶像----他的粗鲁被我看作不羁,他的乱七八糟被我当作潇
洒,就连他黑黑的胡子蓬乱的头发熏人的汗臭都是颇有男人味的----我非常非常地羡慕他的职
业,他是一个建筑工地的组长,手下有十几个外地的打工仔被他管辖。如小鸡啄米般不停点头的
附和着他的我,把他的教诲铭记在心。
   于是,我拼命地工作。
 
   理发店的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姓陆的妇人。胖胖的。保养的很好的脸上总挂着和蔼的微笑。
她有令人羡慕的本地人的户口。精明能干的她,即使离婚了,一样可以把自己照顾的很好。陆姨
以前也是理发师出身,所以极会用人。吃亏上当的事情很少在店里发生。
   理发店里有两个师傅,四十多岁的王叔和二十出头的杨民。王叔是安徽合肥人,也算是城里
人了吧!但是在上海人的眼中,全中国唯一的城市就是上海,就连提起北京时也会觉得那不过是
个“乡下地方”。在如此高贵着自我的城市人面前,我们乡下的“野人”拥有的灵魂与自尊弯腰
低头放在地上被人践踏着践踏着直至麻木。老王有自己的家庭,他是只身来到上海打拼。每餐能
不吃就不吃,为的是给自己的老婆孩子父母多寄些钱。很瘦,也很苍白的他,似乎可以随时被风
吹走。他很少和大家接触----怕上当?还是来自自身的恐慌?----这,大概所有离家的人共同点
吧!
   杨民来自上海市郊,没有什么文化。和想象中的南国人不同。他很黑,也很矮。脸上象征青
春的豆子在坚韧的脸皮下顽强不屈地奋斗突破层层防线茁壮成长。红红的一片,看起来有些恶
心。每天一定可以看到他头上硬的像钢丝一样的头发----虽然这或许是城里人的标志。但是直到
现在,我也不以为那是美。很奇怪为什么陆姨会用他,因为在客人眼中,如此发型的杨民是无法
令人充分信任的。后来我明白了----因为他是上海人。他有上海的户口。很可笑的逻辑,上海人
不相信外地人可以做的比他们更好,就连简单的理发也一样。本地人来理发时一定会选择杨民,
就因为他会讲“阿拉”之类的东西。
   连最起码的平等的承认都不肯。我以为我的努力可以让这一切改变。我以为或许这是一个绝
对公平的世界。
   或许,我错了。

   在那个难忘的夏天就要结束的时候,我生命中遇到了他----感谢他,曾经给我的一切,那,
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第一次见到林,是在理发店里。----他是我弟弟。陆姨微笑着介绍,闪烁着某种特殊的情
愫。林不算英俊,只是给人的感觉比较舒服而已。干净的服饰,简单的发型,得体的举止----或
许这是很多人都具备的吧!但是在当时的我的眼中,他和我身边的人有着太多的不同与太大的差
异。从未经历过名叫“爱情”字眼的我,面对林听起来如此真心的告白,面对生命中第一个说
“我喜欢你”的男人,放弃了我唯一的保护自己的武器----思考,心甘情愿盲目而甜蜜地踏了下
去,不管是会掉进蜜罐还是跳下悬崖。
   在上海的第一个夏天,于我来说,是如此美丽。不知从何时起,我喜欢了和林在傍晚时分在
一条条林阴路上散步的感觉。擦肩而过的大多都是情侣,卿卿我我旁若无人着继续二人的暧昧。
相当保守,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冥顽不化的我,偶然会和林聊一些与风花雪月无关不痛不痒的话
题,或是转过头来相顾无言只是冲他简单地微微一笑,默默地走着走着,继续着我们的青春与浪
漫。直到漫无目的地逛了很久,他才会送我到我的阁楼,很久,只是互相看着并不说什么,温馨
地笑着道声“晚安”,头也不回的我们走向相反的方向,楼梯在我脚下“吱呀吱呀”地欢快地唱
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滑过去。我不会撒娇,也不愿随便被林碰触。但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很
美。不知道林是什么工作,不知道林的前途或是钱途如何,我只是在喜欢他。从未感受过的纯纯
的感觉。虽然没有对他表白过自己的心意,但我相信他明白。仅仅是,我相信。

   每一个在经历着爱情的人都会相信自己拥有的感情会天长地久,对于第一次经历的人尤其如
此。我也不能免俗。----甚至我已经没有了做一个有钱人向上攀爬的念头,只是想这样与他相守
到永远。很简单,很平凡,但我会很满足也很开心。
   但是似乎很多事情都有这样一个规律,你越是期待,得到的便也往往是越会令你失望的。在
夏天即将结束的那个普通的下午,发生了让我终身难忘的事情----某种程度上说,它也改变了我
的命运轨迹。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下午灼热而心痛的感觉依然如此熟悉。
   偶然的一次好心的换班,竟然会带来如此的结局----是我所没有预料到的,也或许,偶然产
生的一次好心,就足以让人坠入地狱。
   同是在做洗头妹的,还有两个比我小的女孩子:都是十六岁的小兰和阿华。平时她们总是对
我唯唯诺诺----大概这是所有打工者中的一个定则:资历老的总是可以无条件地欺负新手。其实
大家不过都是在别人的屋檐下避风躲雨而已,在欲望与泥泞中苦苦挣扎。如果在这个时候还去踩
身边的同伴,这样的人生剩下的,只有悲哀。
   于是,单纯的喜欢平等的我拼命地想融入到她们的友谊里去,甚至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我和林
的关系。但是我们之间,就如同水和油般不可调和。或许,平等的人之间也不是都有共同话题的
吧!经历了那个下午之后我才明白,跨越等级的感情,除了招致嫉妒,一无所获。
   那个明媚的下午,小兰央求我和她换一下班----每天中午,我们每人都有半小时的吃饭休息
时间----难得陆姨在工作日还会让我们有休息时间。未曾注意到小兰深沉神色的我,因为第一次
有人请求我而受宠若惊,很开心地答应了。
   中午的天气很热,呼吸着炎热与困倦,我不愿意休息,在用抹布擦擦抹抹着镜子。杨民趴在
桌子上,对着镜子不知道在低声自言自语着什么。
   “曼资?”他转过头,看着我。眼中有些灼灼的与平时不同的感觉。顾不得为什么他会忽然
这样称呼我,我愣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抹布。
   “知道吗?我一直很喜欢你的……”他很激动,滔滔不绝地继续自己的演说,“你虽然是乡
下妹子,但是你很漂亮,也不俗气。我想你是配得上我的……”
   我惊谔地张开嘴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完全因为他突然到来的表白,使我太过错愕与惊
惶,张张嘴巴,没有发出声音来。不愿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有人说你和那个姓林的有什么关系,”这句话终于把我游离的神志拉了回来,“但是
我相信一定不会是这样,那只是有人在造谣!一定是这样!那个姓林的有什么好?不过就是个乡
下人而已。他又没有上海户口,有什么了不起?而且那种靠女人养活的小白脸,有什么本事?”
这句话终于让我听进了耳朵:“小白脸?”
   “什么?你不知道?”杨民惊讶地看我,献宝似的继续着自己的小道消息,“我以为你很久
之前就知道了哩!陆姨虽然说杨民是她的表弟,但是实际上是她养的小白脸而已,你以为陆姨那
么好心,可以让别人在自己家里白吃白喝?她是一个那么精明的生意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亏本生
意?”
   我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见门外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小杨,你的话是不是太
多了一点?”
   门帘一响,陆姨和杨民走了进来。杨民很亲昵地搭着陆姨的肩,那只手很刺眼。我的浑身都
僵直着,不敢,也不愿相信我所看到和预感到的可能是真实的残酷故事。
   陆姨转身,先是狠狠看了杨民一眼:“你很多事知道吗?”然后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一贯的
温柔微笑,她颇有深意地看着我,半晌:“小杨不是我的表弟,这大概你们都知道了。还有就
是,小沈,我们,下个月,要结婚了。”
   抽气的声音在房间上空飘荡着,不知道是杨民的还是我的。僵直在原地的我无力地倚靠在梳
妆台前,撞到了一片瓶瓶罐罐,顾不得去扶它们。嘴唇动了动,我努力地发出声音,听见一个虚
无缥缈的幽灵孤寂地飘着:“是真的吗,林?”
   林转过头,这是他走进来之后第一次看我。一刹那间,我以为刚才听到了种种都是梦而已。
林忽然笑了,如同孩子面对自己心爱的玩具所流露出的微笑,他点点头:“恩,是啊。恭喜我
吧!”
   我愣着看他,看着这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林。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笑声刺耳
地响着。陆姨得意的笑,林陌生的笑,还有杨民不知所以的笑。我也在笑,不知道在笑 谁,大概
是自己吧!我听见一个空洞的声音:“恭喜你们。”
   心,真的很痛。我慢慢地弯下腰,为欺骗和谎言而无声地哭着,为我做了他们的玩偶而无泪
地哭着。直到此时,我才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所扮演的角色----玩偶。只是别人眼中的玩偶
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嘲笑声中,我的愤怒与理智慢慢苏醒。或许这是大家都已经预料已
久的结局吧----我终于明白小兰为什么会有那样深沉的微笑,有一抹不易觉察的讽刺与幸灾乐
祸。用尽全力狠狠地把抹布丢在了林的脸上,我如愿地打断了所有令人恶心的笑声,同时也把自
己珍惜万分的第一份工作丢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理发店的门。
   不记得自己还有半个月的薪水没有领,不知道今后的路要如何走,我昂着头,像女皇一般走
出了那间寒酸的小房间。愤怒的我在熟悉的大厦前的玻璃镜前许下自己的誓言:总有一天,我要
胜利地,站在所有曾经嘲笑过我的人的面前。
   不管今后的路有多么苦,我都会走到底。我会永远记住自己所受的耻辱与欺骗。
   路边的叶子落了。我的第一个上海的夏天,结束了。

                             
有缘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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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1-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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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夏
   或许生活就是这样,了解的越多,痛苦就会越多。当用世俗的眼光去看自己身边环境的时
候,曾经美丽的世界一定不会美丽如往昔。经历了一个夏日欺骗,被背叛灼痛的我,在上海的第
二个年头,成了毋庸置疑的挣扎。在生活的最底层,在灯红酒绿的诱惑里,在旁人的白眼与暧昧
之间,苦苦挣扎着。
   在这样的环境里,只会有两种结局----成功,或者沉沦。

   离开了陆姨的那家理发店,理所当然面对许多人的责备----阿名抱怨我不缴另一半房租,黄
大哥埋怨我不知道珍惜城里人的好心,就连同乡曾经为我介绍第一份工作的阿姨也唠叨我不知道
找工作的艰辛----所有的人都在劝我尽量回理发店去,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跪地求饶也好。他
们认为,只要我肯认错,一定可以回去。----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了这背后的故事。
   我的心底,是透彻的凉。曾经如此地崇拜与喜爱我身边的朋友与同乡们,我以为我们是共过
患难,可以彼此体谅的。但是,看到他们已经被践踏的麻木的尊严与灵魂,我体味到了由衷的悲
哀与不幸。
   我心痛,不是仅仅因为欺骗,还有背叛。
   但是,心,久了,便也不会再痛。再大的伤口,也会有愈合的一天。
   于是,只剩下孤独的我,在苦苦挣扎。

   大都市里,其实找一份工作并不是非常艰难。----如果你只是想糊口的话。但似乎我是一个
例外。我很漂亮。----从小到大有很多人这样说。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漂亮的容貌可以为我带来
如此多的麻烦。几乎所有招工的店,不是男老板用异样怀疑或是暧昧的眼光看我,就是女老板用
不放心的神情死死盯着我。还有许多人向我介绍最快的赚钱方法,被我拒绝了----我不想为了钱
去出卖自己的灵魂与肉体。
   这些,是我仅剩的自己的值得珍藏的部分的自己。
   最后,一对好心的开拉面馆的夫妇收留了我。拉面馆的生意很好,于是在那个炎热的夏天,
我把自己彻底地埋在厨房里刷碗。从早到晚,似乎放在面前的油腻腻的碗筷一直是一人多高。我
明白自己的工作是多么多么的来之不易,因此干的格外卖力。汗水和自来水混在一起,永远地流
入这个美丽而荒凉的城市的地下。
   我没有泪水,也没有微笑。拼命赶工的我,只明白这样一个事实:我,没有退路.每天,直到
很晚,拉面馆才会收工。勉强挤出微笑与老板告别,疲劳的我默默走在回去那个已经不再温暖的
小阁楼的路上。孤独的影子被路灯拉着拉着,忽近忽远着与我的距
离。                                                                                
                   
                                                   
   一年以来,大家都变了很多。----这是必然的吧!在许许多多诱惑与冲击面前的我们,是不
可能没有变化的。阿名开始用身体赚钱,在她所做工的工厂倒闭以后,她和自己当初的车间主任
牵扯不清着自己的清白来养活自己和乡下的家人----男方是上海人,今年,他的孩子已经十六岁
了。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之间的距离显得越来越大。其实我明白她的,一直都明白。就是
因为我自己也曾经有过那样一个痛苦的夏天的结尾,所以我更加明白阿名的不易与艰辛。但是,
已经差了太多的我们找不到可以拿来聊的话题。见面只是匆匆微笑,客套招呼,然后门“砰”地
关上,关住了我们的视线,还有心。
   黄大哥依然是工地的小组长,他幸运地碰到了一个同是打工妹的叫做丽的姑娘,在上个冬天
里他们结了婚,过着虽然艰辛但也算快乐的生活。可能因为成了家,于是被很多很多的事情绊
住,因此黄大哥不可能像过去一样照顾我和阿名。不过我依然很感谢他曾经给予我的帮助。

   每天依然要路经那个熟悉的高楼。我总是低着头匆匆走过,不敢再看反射镜里那个没有梦想
只是在卑躬屈膝生活的我。不愿想、也不敢想自己曾经的诺言。
   走在梧桐树环绕的路上,静静地听着经过的人的欢笑,有时也会想起感觉已经很遥远与模糊
的第一个夏天许多美好的夜晚。心里已经不会在痛,所做的,仅仅是嘘一口气,然后匆匆地继续
着我的脚步。
   只有在面对白眼与歧视时,我才会明白:自己的心,只是在沉睡,从来未曾死去。

   “我要走了。”阿名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轻声地,对一进门的我说道。许久没有与她攀
谈的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话语来作为我们的开场白。
   我意外而惊讶,但似乎马上也体味到了那些或许已经沉淀了很久的必然与预感。我想伸手安
慰地拍拍她的肩,但阿名下意识地躲开了,她红肿着眼睛,站在似乎很近的地方,但是这一刹那
的我们的距离,又变得很远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出我的尴尬,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我默默
掏出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阿名抬头看我,忽然,她扑在我的肩头恸哭起来。环着她的已经瘦弱了许多的肩膀,拍着她
瘦的可怜的背脊,噙着泪光的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对不起,曼资。真的对不起。”阿名低声一遍遍地说着,啜泣的声音令人痛惜。她痛快地
哭着,为自己,也为我,大概还有,我们那段莫名断送掉的友谊。我拼命地咬着嘴唇,把自己的
眼泪逼了回去,我对自己不停地说:“我不要再哭,再软弱地哭泣。”
   阿名怀孕了,孩子的父亲不但不肯让她把孩子生下来,而且同时提出了分手的要求。----一
个常常在广播里电视里小说里听到看到的情节。没有想到,或者说,不愿去想这大概是必然的结
局。在一直逃避的必然终于到来时,束手无措的我们显得如此慌张与不堪一击。
   “曼资,我知道你,一直都知道,你必然会是我们所有人中最不平凡的一个。你有主见,也
不会为困难屈服,你一定会成功的。你一定会有成功的那一天的。”阿名抬眼看我,经历了如此
打击与变换的她眼中依然写满单纯,“到时候,你再接我来上海,我们住在一起,就像以前一
样,好吗好吗?”
   我微笑着,有一抹不易觉察的微讽,有可能吗?阿名注定吃亏,因为她太不懂得在一次次的
失败中总结自己。但是我点头,因为不想再破坏她的仅剩的梦。
   阿名含着眼泪笑了。单纯而满足。她搂着我的脖子,低喃着:“曼资,谢谢你。”
   我用力地搂着她,她的一切,都让人感觉到她似乎随时都会消失。有些不安心的我肯定地
说:“阿名,放心。留下来。留下来和我在一起。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阿名迟疑地看我,然后默默点头。虽然我感觉到她的无比不确定,但是,面对此,我还能说
些什么?我还能做些什么?
   无能为力呵!以为自己不会再心痛,但是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是什么?

   从没有在熟睡时醒来过的我,在半夜忽然惊醒,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随便披了一件外衣,
我冲出小屋,拼命拍着隔壁阿名的门:“阿名阿名!”我心慌意乱地叫着。熟悉的那一句“你鬼
叫什么啊?”始终没有响起。
   焦急的我一脚踢开了形同虚设的门锁,闯了进去。意料之中的,阿名不在房间里。空荡着我
呼喊“阿名阿名”的空气也同时令我的心空到了极点。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在阿名的桌子上,
看到了一张她留给我的纸条,还有,一沓钱。不厚,很旧,看着沉甸甸的。展开了纸条,看到阿
名熟悉而俊秀的字体,我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她的声音:“曼资,我终于决定还是要离开。因为我
忽然发现,在这个让我曾经有很多梦想的城市里,已经再也找不到曾经的自己了。除了依靠别人
养活,我找不到其他的方法养活自己,和我的孩子。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凡,因为在我的家乡里,
我是唯一一个有高中学历的女孩子。我以为会寻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太理想化的人,注定
不会有太好的结局。在这点上,我一直很羡慕你,曼资----虽然你有很多文化知识是从我这里补
的。但是,你有我没有的韧性与坚持,所以你会成功。加油吧!我的姐妹,我共患难的朋友!不
用担心我的去向。桌上的钱,是我以前攒好准备去夜大上课的,现在看来,是用不着了。于是我
把它交给你,去学一些有用的东西吧!曼资,只有有了知识,才可以真正实现自己的愿望,才能
够挺起胸膛做人。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
   我的泪水在脸上横行着,但是自己似乎丧失了感觉。毫不犹豫地冲到了楼下,顾不得细想,
我拼命地大叫:“阿名!阿名!回来啊!”我焦急地四处走着看着,希望能看到她的熟悉的身
影,希望可以让老天给我足够的运气。

   天,终于又麻麻亮了。我不知道是凌晨几点,只穿了一双拖鞋的走得疲倦的我,只想坐下
来,休息,睡觉。希望等我醒来后,这一切都是一个梦,一个令我害怕的噩梦。但是脸上一直擦
不掉的潮湿告诉我,一切都是残酷的真实。泪水一直一直在流。不知道走了多久,喉咙已经痛得
发不出声的我,发现自己走回了那间小阁楼。
   慢吞吞地,我爬上楼梯。从来都不知道我们的楼梯竟然有这么多阶。阿名和我的房间的门都
大敞着----忘记关了,我。靠在阿名的房门口很久,我似乎又听到了阿名欢快的笑声和幽默的谈
吐。慢慢蹲下去,我捂住了脸,无声地啜泣起来。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失去了一切感应外境的能
力。我的一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伤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泪水似乎干了,我哭不出了。我记起今天自己还要上班,是七点开始。用
力地咬咬嘴唇,我尝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终于,思考醒了。拿好毛巾牙刷,我冲到了熟悉的楼
下。镜子里的我,苍白而憔悴,但是哭了一宿的我,眼睛竟然清澈如初。面无表情的我,对着镜
子里的自己,努力扯出一个无表情的微笑。换好衣服,匆匆赶往拉面馆。模糊的我,虽然不知道
自己究竟要怎样走以后一定很艰辛的路,但是,最起码,我开始抬起头走路,和身边任何一个普
通人一样,把自己的头抬了起来。我的夏天,还要继续我的脚步。
   路经大厦,我转身,定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地,脸上浮现出似乎已经有些陌生的,
许久没有见过的真心的微笑。

   拉面馆的工作辛苦而稳定,我的努力逐渐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老板和老板娘有时也会主动放
我假,每次都拒绝的我,并非不喜欢休息。除了一直督促自己拼命努力的念头,还有,我不知道
一旦停止,能够、可以做什么。
   阁楼里的炎热一如往昔,似乎连蚊子的哼唱也未曾变过。但我明显地听到,孤寂的杂草在这
里安静地成长着。终于,我决定按照阿名的建议,去参加夜大的补习,或者,好听一点的说法是
进修。但我没有用阿名的钱,我把它们无比珍惜地收藏起来----这些,写着阿名曾经的血与泪。
我要刻骨铭心地记住曾经发生的这一切。
   这个城市充斥着知识与混乱,无数种补习夜大横行无忌。报了一种看起来令我最感兴趣的,
叫做“服务技巧”的课程,学时一年,每月大概交近半个月的薪水。很贵,但值得。
   学习得很辛苦,底子比较薄的我,很多时候面对老师,不知道同是讲汉语的他到底在说些什
么。因为经济拮据,所以千恳万求之下,从没有上过课的我才直接进了高级班。老师出乎意料的
认真与负责,每节课都会留许多课外书籍建议我们课后阅读。深深知道这一切来之不易的我,从
此没有了唯一的娱乐时间----就是在上海的夜晚散步于美丽的灯光之下----离拉面馆大概有半小
时路程的地方,有一个图书馆,一块钱,可以一直逗留到晚上12点。虽然和阁楼是相反的方向,
但是由于那里光线很好,还有书籍可以随时查阅。对于我来说,已经是上天极大的眷顾了。于
是,每天去那里,成为了我的必修课。
   图书馆每晚的人并不是很多,其中的绝大多数在11点以前就离开了,像我一样滞留在最后关
门时间的,每天还有一个男孩子----他看起来像是学生模样。高高的,很帅,是我见过的最舒服
的男孩子了。他一定是个很努力的学生,因为他身上没有一丝贫穷的气息----虽然穿着普通,但
眉宇间贵气逼人。
   时间久了,便也会有一些好奇,关于每天都坐在固定位子上,大概和我相距两张桌子遥遥相
望的他。他每天一定都会抱一大堆书来图书馆。有些是我能看懂的,比如营销心理学之类的书
籍,还有一些,大概是英语吧!全部是外文的。我完全看不懂。他好厉害。
   每天他都会来的比我早一些。他的勤奋只会比我多。每天坐下来之后,他就不吃不喝,一直
坚持到最后,看书时眼睛很少会从书本上离开。偶然抬抬头,只是把落在前额的头发轻轻甩到后
面去,然后继续着自己的探索。
   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一直继续着我们的路程与距离。没有浪漫,没有风花雪月。只是后
来,比较熟悉的陌生的我们再次见面时,会彼此轻轻微笑。

   繁忙着生活与理想的我,顾不得再去理会学习工作以外的事情。不知不觉中,上海的第二个
夏天,匆匆地从我身边走开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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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夏
   夏天在不经意间,悄悄地再次来临了。
   南国的夏天总是漫长而炎热。在北方,大概真正的夏天是七月以后才会开始计算。但是在这
里,五月以后,潮湿的风就已经带来了这样的讯息:夏天,来了。
   换上凉爽的夏装----其实不过是几年前离开故乡时,妈妈下了很大决心才买了奢侈的布料为
我做的三条新裙子而已。或许颜色与款式从来就没有跟上过时代的潮流。但是,它们,是我最珍
贵与喜爱的衣物了。
   夜大的学习依然在继续着,经过许久的努力,功课对于我来说,已经是轻而易举了。但是由
于不甘心只学到太少的课内知识的我,常常和老师在课后讨教一些问题,所以老师在课余也主动
为我提了很多建议。不愿辜负他一片苦心的我,只有加倍努力,生怕令他失望。
   与此同时,我也开始了自己的英语学习。虽然进步甚微,但依然在坚持。图书馆每天固定的
位子上,必然会出现我的身影。每天依旧努力刷碗的我,似乎已经不再满足这只用体力赚钱的劳
动。心底有叫做野心的种子在悄悄发芽。
   对面的男生,每天依旧在老位子上努力。近一年过去,只觉得他越来越英俊与不凡。虽然,
也曾经有过一点点迤俪的念头,但是每当此时,我就会想起过去的种种----虽然已经不会心痛,
但是愤怒的感觉正如灼热的夏天。我要变得富有,非常富有。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所有的感情,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为时过早。
   所以,一直远远坐着的我们并没有相识。没有机会,也不会有结局。我们,注定了就是陌生
人。

   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随时随地都在变化着变化着。虽然常常说人定胜天,但是这似乎只是一
个常理,而非绝对真理。在底层本来过着平凡简单的生活的我们,或许就会因为某个大人物的一
句话,拥有的所有的平静都会被打破。

   夏天里的一个偶然,使得拉面馆的生意几乎一落千丈。有一所著名的跨国快餐店的分店,在
离拉面馆大概五十米的地方开张了。虽然拮据的我从未光顾过那里,不过听去过那里的人都一致
认为:味道好极了。和我们寒酸简陋的只有一间不足20平米的饭馆相比较,那里的一切,看起来
都是如此舒适与干净。在价格并不高出许多的情况下,大多数人理所当然地选择了那里。
   老板和老板娘脸上渐渐失去了笑容,以前的他们很和蔼,而且对我们这些打工者也颇为谅
解。但现在,随着顾客数目一天天减少,他们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刚开始只是在不停地和我们
找茬----连厨师也被他们气跑了。但显然这仅仅是个开始。当终于有一天,一位顾客在老板亲自
下厨做的面里发现了一只苍蝇的时候,开始了他们无比热闹的争论----老板抵死不认帐。看着他
们互相的指责与越来越难听的谩骂,我明白,是我离开的时间了。
   如果一个餐厅,不,一个服务性的机构,连自己的顾客都已经没有强烈意愿挽留他们再次光
顾的时候,它,已经走到了尽头。接下来的,就是灭亡了。
还好已经做了一些准备,我已经通过了不远处的那家快餐厅服务生的初试,后天要参加面视。老
板和老板娘并没有怎么挽留我,大概大家都已经预料到拉面馆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解体了吧!不
知道如何鼓励他们----似乎我的口才一直不怎么好。只是感激地对他们鞠了一躬,我带着自己的
薪水,离开了给我很多温暖的第二个家。
   没有回头,也没有眷恋。我只是,轻轻嘘了一口气。(待续)
有缘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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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1-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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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不过终于是看完了,感觉这只是个开头,不知后面会如何。
平凡的我
级别: 风云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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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1-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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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口已经被吊起来了,什么时候可以看到续篇?
  无尘之心 无语之爱
级别: 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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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0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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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出来啊
我还要看
级别: 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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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01-12-02   
挣扎(三)
                                 三夏

   夏天在不经意间,悄悄地再次来临了。
   南国的夏天总是漫长而炎热。在北方,大概真正的夏天是七月以后才会开始计算。但是在这
里,五月以后,潮湿的风就已经带来了这样的讯息:夏天,来了。
   换上凉爽的夏装----其实不过是几年前离开故乡时,妈妈下了很大决心才买了奢侈的布料为
我做的三条新裙子而已。或许颜色与款式从来就没有跟上过时代的潮流。但是,它们,是我最珍
贵与喜爱的衣物了。
   夜大的学习依然在继续着,经过许久的努力,功课对于我来说,已经是轻而易举了。但是由
于不甘心只学到太少的课内知识的我,常常和老师在课后讨教一些问题,所以老师在课余也主动
为我提了很多建议。不愿辜负她一片苦心的我,只有加倍努力,生怕令她失望。我是真的喜欢
她,而且看得出来,她也是如此单纯地喜欢着我,一个或许是她一生中极为平凡的一个学生。她
有时甚至会摸摸我的头发,无比怜惜地和我讲话----一如我的妈妈。
   于是,在她的建议下,我同时也开始了自己的英语学习。虽然进步甚微,但依然在坚持。图
书馆每天固定的位子上,必然会出现我的身影。每天依旧努力刷碗的我,似乎已经不再满足这只
用体力赚钱的劳动。心底有叫做野心的种子在悄悄发芽。
   对面的男生,每天依旧在老位子上努力。近一年过去,只觉得他越来越英俊与不凡。虽然,
也曾经有过一点点迤俪的念头,但是每当此时,我就会想起过去的种种----虽然已经不会心痛,
但是愤怒的感觉正如灼热的夏天。我要变得富有,非常富有。我有自己的路要走,所有的感情,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都为时过早。
   所以,一直远远坐着的我们并没有相识。没有机会,也不会有结局。我们,注定了就是陌生
人。

   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随时随地都在变化着变化着。虽然常常说人定胜天,但是这似乎只是一
个常理,而非绝对真理。在底层本来过着平凡简单的生活的我们,或许就会因为某个大人物的一
句话,拥有的所有的平静都会被打破。
   夏天里的一个偶然,使得拉面馆的生意几乎一落千丈。有一所著名的跨国快餐店的分店,在
离拉面馆大概五十米的地方开张了。虽然拮据的我从未光顾过那里,不过听去过那里的人都一致
认为:味道好极了。和我们寒酸简陋的只有一间不足20平米的饭馆相比较,那里的一切,看起来
都是如此舒适与干净。在价格并不高出许多的情况下,大多数人理所当然地选择了那里。
   老板和老板娘脸上渐渐失去了笑容,以前的他们很和蔼,而且对我们这些打工者也颇为谅
解。但现在,随着顾客数目一天天减少,他们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刚开始只是在不停地和我们
找茬----连厨师也被他们气跑了。但显然这仅仅是个开始。当终于有一天,一位顾客在老板亲自
下厨做的面里发现了一只苍蝇的时候,开始了他们无比热闹的争论----老板抵死不认帐。看着他
们互相的指责与越来越难听的谩骂,我明白,是我离开的时间了。
   如果一个餐厅,不,一个服务性的机构,连自己的顾客都已经没有强烈意愿挽留他们再次光
顾的时候,它,已经走到了尽头。接下来的,就是灭亡了。
   还好已经做了一些准备,我已经通过了不远处的那家快餐厅服务生的初试,后天要参加面
视。老板和老板娘并没有怎么挽留我,大概大家都已经预料到拉面馆一定会在不久的将来解体了
吧!不知道如何鼓励他们----似乎我的口才一直不怎么好。只是感激地对他们鞠了一躬,带着自
己的薪水,离开了给我很多温暖的第二个家。
   没有回头,也没有眷恋。我只是,轻轻嘘了一口气。
   面临了新的挑战。没有时间休息,我又踏上了新的征程。随风飞扬的,不仅仅是长发,还有
被新生活激动着的心。

   幸运地,但也是意料之中地,我通过了第二次考试,顺利地成为了那间很有名的快餐店里的
一员----虽然只是一个服务生,但是依然很开心。因为,我终于可以和其他人在实际意义上平等
出入此类场所了。
   领到了新衣服,虽然交了一笔定金上去,但是在触摸到那柔软于我看来非常高级的布料时,
我完全想不起自己是花了钱的。穿好衣服,我反反复复地在窗户旁边走来走去,看着镜子里那个
容光焕发的女孩子----甚至,不敢相信那就是我,就是那个曾经自卑自怜的要死的我。就连当晚
睡觉的时候,我也把制服抱在了怀里,让它和我一起做一个最美丽的梦。

   “努力工作,就会有好结果。”不知怎的,我的耳边似乎又回荡起了黄大哥在我刚刚来到这
个充满诱惑与神秘的都市的可以让我倒背如流的训话。虽然曾经的我,因为看到了他的实际中窝
囊的一面而否定了他在心目中相当于偶像一般的位置,但现在回头再看看,虽然努力工作不一定
会有好结果,但是贫苦如我们,奋斗如我们,除了努力之外,是不可能有其他的方法爬到自己理
想的高地去的。
   所以,我一如既往地努力,塌实着我的人缘与技能。----或许和长相也有一定的关系,在实
际中我把自己所学到的东西运用的时候,我的顾客们总是很轻易地就相信。他们很少会用怀疑能
力的眼光看人,尤其当我由衷地对他们微笑时。
   我喜欢每个在我面前排队买快餐的人。我也感激他们。因为我是如此热爱与眷恋这第一份可
以站在大家面前光明正大服务的工作。我微笑,发自心底地微笑着,我希望他们可以永远在我这
里看到感受到瘟馨与快乐。
  “麻烦你,我要辣翅一份!”
   “不好意思,请您稍等好吗?汉堡正在烘烤。”
   “您还需要什么吗?要不要品尝一下我们最有特色的朱古力奶茶?”
   “欢迎光临!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我快乐着我的旅程。

   我们的组长是个叫做王旋的很年轻女孩子,比我大三岁,工龄也比我长将近两年。当初这家
快餐店本来是不招没有本地户口的服务生的。但是,在我进行初试的时候,就是因为王旋坚持我
一定可以做上海人可以做的事,她甚至为我做了担保,于是,现在的我才可以站在柜台前微笑。
我一直很感激她。
   王旋属于那种看起来就很精明能干的上海女孩,她的性格里甚至还有一些属于男性的强势。
除了她,平时私下里,我还和一个名叫则则的招待很要好。不知道为什么,女性之间似乎总有一
种排斥同性的本能,则则在聊天的时候,有时也会提起王旋,评语没有一句是好听的----以次类
推,王旋也会说很多则则的闲话。我很厌倦这样的关系----或许她们背地里也会说我什么呵!城
市里的很多令人厌倦与反感。我无比怀念第一个夏天的我和阿名的友谊,和世故流俗的她们之间
的关系比起来,不知要纯多少。
   但是,我已经学会了掩饰与附和。在她们讲一些不喜欢的话题时,我也会微笑,有时点头以
示赞同。有时会轻轻插上两句“其实我觉得还好啊,呵呵,不知道你们怎么会这么想啊!”“大
家都很好啊,真的哦。”这样的我,既可以与任何人和睦相处,又可以不被别人说成是只有外表
没有思想的洋娃娃。
   哦,曾几何时起,我已经变得如此在意别人的眼光了。是,或许这是成熟的标志。但是,不
知道为什么,我依然很怀念过去的傻傻纯纯的我。生活的一次次磨砺把我从不规则的多边形变成
了一个标准的圆。听呵!快乐的我在欢笑!但是,我竟然不知道着笑声中究竟有多少真心的成分!
有时甚至也会无意识地提防王旋和则则----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曾经给我如此多的帮助。在这里待
的愈久,便愈明白,精明的都市人会很少帮助人----如果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好心。没有一定的利
益,他们不会轻易施予他们的善良与好心。
   这,算是一种悲哀,还是应该庆祝我终于不会再轻易被骗?
   虽然,我们走着走着,走着的我们亲热地挽在一起。但是,我分明看到,一堵无形透明的
墙,隔在我们之间----它是无比坚固的。

   人,一定要靠自己。虽然我也不否认运气确实很重要,但是如果在还没有出发之前就把自己
定位于一个依赖他人的施舍与给予而生活的软弱的话,那么可以说,你几乎不会品尝到成功的滋
味了。繁忙工作的我,虽然开心自己的第一份条件如此优厚的工作,但,并不满足目前的状况。
我想做得更好。
   我相信,而且深深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夜大的学习终于结束了。我是如此发自真心地感激给我教了许多的那个总是在微笑像我妈妈
一样的好心的老师。最后一课时,真的很舍不得。看起来,她也一样。于是她把自己的电话号码
和住址留给了我,慎重地嘱咐着:“曼资,有什么事情,就上我家或者打电话过来。你就像我的
女儿一样。没有一个母亲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受委屈而束手不管的。你的勤奋与努力让我
感动,让我喜欢,也让我很敬佩。仅仅一年,你的变化是巨大的,其中的辛苦,我明白。因为曾
经的我也和你一样苦苦挣扎过。我成功了,但我相信你会比我更加成功----仅仅因为你所有的执
着与信念。加油啊!”
   我感激而坚定地点头。
   于是,每天坚持去图书馆报到的我,是如此地坚持。任何时间。

   他依然在那张熟悉的桌子上用功。他叫顾莫寒,很好听的名字,而且意境深远----我知道,
是因为有一天他的一本书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封面打开了,上面的字体潇洒帅气,一如他的人。
默默念着他的名字,拣起书,微笑着,递了过去。
   “谢谢。”他低声对我说着,他的声音很好听。在他微笑着的注视下,不知为什么,我竟然
脸红了。
   有了一个这样的契机,所以于是再见面的我们,也会主动点头打招呼。但是,不会更进一
步。因为我莫名的预感----如果我们有什么,也一定会走的很艰难;因为我对所有都市人的提防-
---或者,也可以叫做恐慌。
   而他,似乎是属于那种很认真的人,不会轻易去承诺什么,更不会轻易抛掷自己的认真。让
我欣赏,也赞美。在这个流行速食的念代,他的一切,尤其显得难得与可贵。

   作为一个女孩子,仅仅才21岁,似乎也只能叫做女孩子,我身上似乎过早地死去了一种叫做
浪漫的细胞。每天总是把自己埋在枯燥而无聊的英文、经济、心理之类的书籍中----但是与学生
不同,因为我所面临与背负的,是整个家庭的重担。我必须做,而不是应该做。于是,这种主动
的态度,让我丧失了欣赏浪漫,创造浪漫的能力。
   随着每次换工作之后的薪水的提高,给家里寄的钱慢慢可以多一些了,弟弟妹妹长大一些可
以帮忙了,于是家里的境况渐渐好了起来。从小就很瘦弱的我,越来越羸弱,因为每天没有时间
和钱吃饭,所以饿了就啃一个馒头,喝一点热水。长期这样下来的结果,是使我的体重可怕的
轻。

   “您好,请问我能为您做些什么?”来了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看他毫无反应一脸茫然的样
子, 我只好换成了英文。
   “Good morning,sir! What could I do for you ?”
   他依然毫无反应。
   还好,我们这家餐厅在所有新手上岗之前,都曾经进行过多种语言的基本培训。但当我使尽
浑身解数把会的话都讲出来后,那人还是没有反应。
   后面的顾客似乎有些焦灼。正在四处巡视的王旋看到这边的骚动,走过来问我:“曼资,怎
么回事?”
   “不知道,”我也很着急,“他似乎听不懂我说什么。”
   “我来吧!你先招待后面的人。”她有些奇怪地盯着那个老外。
   我感激地看她一眼,但似乎她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她出乎意料地对那个外国人热情。平时的
她不是这样的。我疑惑不解,但是依然照着她的话去做了。
   中午吃饭时,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则则。她不听则已,一听便叫了起来:“曼资你真傻!你
没有听说吗?最近总店说要派人来这里考察,看到有合适的员工要提拔。上头派下来的人并不知
道具体长什么样子,但是根据可靠消息,是一个老外。你难道没有发现这段日子里所有人对老外
们都是特别热情?”
   我很吃惊:“啊,我忽略了。确实没有听说一点消息啊。”
   “是吗?”则则颇话中有话地说道,“我还以为,王旋早就告诉你了呢!毕竟你是她那组
的,而且你们关系又那么好。”
   我笑笑,单纯而甜美:“不知道啊!不过似乎其他人也不知道。大概是她忙得忘记了吧!”
   则则的眼神变得温柔了,她戳戳我的脑袋:“你呀!总是这么一副单纯的样子!真不知道怎
么混的!可能被人家卖了还会帮人家数钱呢!”
   “所以了,”我微笑着搂住她的脖子,“才要你罩着我哦。”
   没有一个人,会喜欢比自己强和聪明的人,但如果强太多的话那又该另当别论了,但是如果
只是那么一点点的话,必然会带来的是嫉妒与流言蜚语。
   我深知这一点,聪明吗?自己知道就好了,不必搞的全世界都了解。

   终于下班了,换了便装,和则则道了别,一拐弯一个人影猛地闪到我面前,吓了我一跳----
是白天的那个老外。我惊讶地瞪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以何种语言作为我们的开场
白。
   “曼资?”他开了口,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
   这家伙!刚才还装做不懂中文的样子!干吗?存心让我下不来台吗?我瞪着他,目光灼灼。
   他稳稳地笑了:“你好,我叫Joe。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我挑眉看他:“为什么?”
   他继续着微笑:“第一次有人会在我提出邀请后有这样反应,可以坐下来聊吗?”
  “对不起,我不习惯和陌生人聊天。我有事先走了。”我讨厌他的自以为是。
   或许没有料到我会走开吧!他在我身后叫嚣着:“你知道吗?我是你们总店派来调查的!”
   我停住脚,其实已经有了一点预感的。慢慢转身看他令人厌恶的一脸的高人一等,我一字一
顿地说道:“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我想本餐厅的条文并没有说要员工在下班以后陪上级喝咖啡
这么一条。我有事情,这是隐私问题。你没有权利干涉。如果你想用这个来压我的话,不好意
思,只能让你失望了。而且,如果你真的这么做的话,那总店的老板也就太不识人了,用人不
淑,没什么好说的。还有,请不要叫我曼资,我们不熟,请不要这样称呼。”我扭头就走,不理
会他的反应。第一次碰到让我厌恶地不能容忍的人。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因此而报复我。不久之后,我们的评估成绩下来了,我的业务综合指标
是为数不多的优异之一,----虽然凭心而论,我确实够格,但是他没有计较我对他的无礼,依然
让我惊讶。虽然嘴巴上没有说过什么,但是我的心底,或许,这个举动让他不好的印象有了一点
改变。
   Joe从那以后,就常常来我们分店喝东西。他并不顺路,而且奇怪的是,后来调查结束后,他
依然每天会来报到。不理解他的举动,我也不想理解。没有意义。
到是他的这种举动,让很多人自以为是或者也有点自做多情的成分吧!至少,则则和王旋都曾经
“腼腆羞涩”地告诉我,Joe对她们有意思。唠叨着虽然没有表白,但总是看她之类的,听多了,
怪腻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吧,所以为了撇清自己,没有再和他讲过话。不想让她们误会。

   时间,继续着匆匆的脚步。第三个夏天,随着我的成熟的增长,滑过了。

有缘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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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0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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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很不错啊
天下有我,<br>夫复何求?
级别: 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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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0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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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加油
[fly]你相信神吗?我就是神啊[/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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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0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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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作者的面子上不灌水
不要以为我怕了你了
天下有我,<br>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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