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21
“舍脂王妃，婚礼快开始了，你准备好了吗？”
“我知道了。”放下银梳子，最后拿起玫瑰水涂在了头发上，品味着“王妃”这个词----阿
修罗族的王妃，天界守护斗神的妻子，她得意极了。“这是我亲手建立起来的，是凭我自己得到
的。不过，这只是第一步而已。”舍脂很清楚，阿修罗族的人并不会因为她身份的改变而从心底
尊敬她，他们都认为凭一个人类巫女的身份是配不上阿修罗王……但阿修罗王愿意娶她，其他人
反对也没办法。“哼！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的神族，这世上的一切，包括高贵的阿修罗族，全
都臣伏在我的脚下。”
听到门外侍女的脚步声，舍脂忙对着镜子左顾右盼----这套结婚礼服是她精心挑选的，深红
色的锦缎在光下闪闪发亮，光芒也使上面的金绣叶纹更加耀眼了，镶着珍珠的裙边直垂到地，配
上脖子和手腕上的深红色宝石----每颗都有她的指甲那么大，她乌鸦鸦的浓发越显得黑亮，洁白
的肌肤更加光滑。她对自己的容貌装束是满意到了极点。等下到了大厅中，人人都会被自己吸引
的。对啊，谁的头发都不如她的黑亮，她的肤色比任何人都细腻洁白。想到人人都会为她着迷，
无数仰慕的眼神都会追随自己，围绕自己，她得意地笑了。
善见城的大厅是最金碧辉煌的地方，阿修罗王的婚礼可算是近百年来天界最大的一场盛典，
天界所有的达官显贵如潮水般涌来，挤满了铺着红毯的台阶，大型的银烛台上水晶灯把每个角落
都照得亮晃晃，随着人群的熙动，阿修罗王协同他的王妃舍脂出现在了台上，婚礼正式开始了。
与此同时，在善见城门外响起了急骤如暴风雨的马蹄声和碎石飞溅的声音。
当那个银色的身影急匆匆地飞掠到大厅外时，里面掀起了一阵欢呼声。阿修罗王把手中的一
大束白莲花送给了舍脂，他俯下脸，冰凉的嘴唇挨了挨舍脂的唇。----这代表正是成为他的王妃
了，也是……他最重要的孩子的母亲。可阿修罗王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有一声暴怒的大喝闯进了
他的耳朵里----“恭喜你，阿修罗王！”
他知道，那个人回来了。他很久不曾听到他的声音了。心不争气地乱撞起来，但阿修罗王还
是庆幸他可以让外表保持若无其事。
……不能这样！阿修罗王真的结婚了，他的阿修罗王……难道要属于别人吗？……不顾一切
地赶回善见城，所看到的无疑给了帝释天当头一棒。他虽然知道阿修罗王会和别人结婚，但他一
直拒绝去想“结婚”的确切含义。阿修罗王的唇……柔软而温润，怎么能够让别人碰到呢？他不
能这么做，不能。……我要阻止这件事，我要用力地搂住阿修罗王，把他的结婚礼服撕得粉碎，
然后，再也不松开他！
然而，帝释天却一直静静地站着，周围的人在议论什么，他也听不到，连自己被毗沙门天拖
到一旁也浑然不觉。他很清楚……阿修罗王的心中，只有那个孩子……他所做的一切，包括约定
和结婚，全都是为了他的孩子……如果被自己妨碍了，阿修罗王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绝不会
原谅。
帝释天尽力把思想集中在清淡而典雅的莲花香味上，以往这种味道总能让他满怀温柔之情---
-他的阿修罗王柔软的发香，他记得光滑的黑缎在自己肩头流动的感觉。但满腔无处发泄的愤怒
却
使他无法平静：如今这一切难道不属于他一人了吗？他望着阿修罗王深红的礼服和他冷漠自得的
脸，一股更大的恐慌席卷而来，阿修罗王未曾朝他看一眼，尽管自己像要一口吞了他似的盯着
他……阿修罗王拿他好像不存在。
时间长得无穷无尽，帝释天直直地站在一边，看着仪式庄重而缓慢的延续下去，愣愣地看着
阿修罗王挽住了他的王妃，并且露出那种温柔的微笑。简直叫人无法忍受。帝释天告诉自己不要
去看，可他根本就办不到。
仪式总算挨到了最后一幕，气氛变得热烈起来，阿修罗王和他的王妃步下了台阶，穿过笑脸
相迎的夹道宾客，接受众人的道贺。
帝释天深吸了一口气，阿修罗王离自己越来越近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那个王妃有些眼
熟，随即认了出来。他连呼吸都凝住了。不可能的！他又死死盯住了阿修罗王温柔微笑的脸，再
看看那个女人，在转回他的阿修罗王----事实很明显，他的阿修罗王居然和一个自己讨厌的女人
结了婚！他真恨不得空手把那女人掐死。
这对新人走到了雷神的身边，阿修罗王稍稍垂下了眼睑，让微颤的密密睫毛遮住眼神。但帝
释天放肆地笑起来，露出了野兽般的白牙齿。他还猛然握住了舍脂的手，似乎恋恋不舍地放到唇
边吻了吻，目光也缓缓顺着她的颈项落到了胸部。高声说道：“我本来打算向你求婚的，但来不
及了，美丽的舍脂王妃。”
四下里的声音瞬间全都消失了，所有的宾客都僵住了，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堕天22
阿修罗王吃惊的抬起了头，他凝视着帝释天，黄金般的双眸中印下了银发男人对自己的漠
视，仿佛有一层彻骨寒冷的雾气从眼底浮现，随即深幽的金色瞳孔凝结了一层冰状物，在虚幻的
光下熠熠闪亮，他的金色眸子颜色更深了。阿修罗王微微一笑，他伸出手，揽住了舍脂的腰：
“我的王妃，我真高兴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阿修罗王的笑容很温柔，就象是月夜下抚弄着粼
粼水面的微风。他金色的眼睛注视着舍脂，或是在凝望着另一个还不存在的影子----“我，一定
会让你幸福的。”
他牵起了舍脂的手，礼貌地对一旁的那个人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便不再看他一眼，继续踏上
了红色地毯的延伸。“走吧，王妃，我们还要回阿修罗城。”
大厅里的人群仿佛都松了一口气，纷纷簇拥着这一对新人鱼贯而出。几乎只是非常短暂的一
瞬间，就只剩下一个男人静静的站立在原位置。他眼中的寒光胜过任何凶残的野兽。
原本米黄色的纱帐全都换成了明艳的红色，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房间似乎被一片红色的迷
雾笼罩住了。阿修罗王恍恍惚惚的觉得，这间原本属于他的卧室一下子变得很陌生。明晃晃的红
色刺激着他的眼睛，包裹住了他的视线。阿修罗王低下头，他发现自己也穿着深红色的礼服----
他从来都不穿的金叶绣深红锦缎。就连自己也变得陌生起来。……“红色代表喜庆吧，我应该让
自己的心情符合这种气氛吗……”但是今天的婚礼上已经费力地维持了很久的微笑。人人都认为
自己是一个沉浸在喜悦中的阿修罗王。“……我累了。”
现在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可以独自呆着，不要有任何人来打扰他。现在唯一能够缓解疲倦的，
莫过于那种辛辣的甘露了。他想喝一杯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过，就算是鲜红的葡萄酒也可以。
微微品尝了一小口，阿修罗王环顾着房间，他总算发现还有一样特别的东西----床头的银花
瓶里插满了清新的白莲花。他走近床头，手指轻触着这代表爱情的花朵，小心翼翼的生怕打碎洁
白的花瓣上细微的脉络，恍如隔世般想起在那个晚上，那条长廊外重重叠叠的白莲。最后他捧起
了一朵，但碧绿的硬梗也被从瓶中拖了出来，湿漉漉的水珠落在了他的手背上。……这些莲花，
全都没有根。
“阿修罗城无法种植这种花……我怎么忘了？……它们……几天后就会枯萎的，不会真实存
在于我的世界里……我……永远也得不到吗？”
有人走进了房间，阿修罗王移开眼光，他惊讶的看到舍脂穿着轻薄的睡衣若有所待。他马上
想起来自己刚和她结了婚。“她……是个美丽的女人。我白天说过什么……是要让她幸福吧？”
阿修罗王轻轻拥住了他的妻子，拥住了他为自己的孩子挑选出的母亲，缓缓地吻上了她额头鲜红
的封印。
金色阳光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花园中的一草一木，舍脂洋洋得意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她充
分体验到了地位和权力所带来的无上快意。昨天还不可一世的神族们现在都对她毕恭毕敬。虽然
自己的梦想并没有完全实现，但仿佛丛丛的繁花已织成了一条通往更耀眼处的大道。
“美丽的舍脂王妃----”
她传过头，帝释天从隐蔽的树下向她走了过来。他的眼光让舍脂对自己更加满意之极----从
容貌到能力。
“阿修罗王怎么舍得让你这样的美人儿独自在花园散步呢？”
“呵呵，雷神大人，您以前还不是一样？”
“以前是我不好，现在----”帝释天随手摘下了一朵妖艳的红罂粟，“你还生气吗？”
“不，我不生气，我只是觉得~~~你很讨厌而已。”声调却出奇的亲热，她从睫毛缝里瞟了
瞟
帝释天。相较于丈夫的温文尔雅，眼前人的危险气息更合她的选择----实现自己梦想的机会。
“那----你就尽管讨厌我吧。”银发男人大胆的贴近了她，把手中的花朵插在了她的发髻
上。
枝头没有鸟儿的鸣叫，密密的树丛里没有其他人，连一丝风也没有。
舍脂故作娇羞地低下头，她尽力掩饰住自己的得意，却没有发现帝释天的眼神----不屑、厌
恶地打量着上钩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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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天23
自从帝释天一贯的妄为在阿修罗王的婚礼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后，在旁人眼中，他与阿修罗王
的不和无疑已经明朗化了。每个人都看到在神圣的仪式上，帝释天居然对阿修罗王妃大献殷勤，
有关于此的闲言碎语已经成了天界的贵族们私低下最热衷的话题。
“我从前见过那个舍脂王妃……还记得那次宴会吗？……”
“真的？”
“这还有假？帝释天当时还把她留了下来……好像很中意她。”
“原来如此……夺了自己的女人，又是那样的美人……帝释天当然会……”
“大概有好戏看了。”
“嘘！小声些，阿修罗王过来了。”
阿修罗王在十二神将的簇拥下，正从善见城恢弘的圆柱门下走出，迈上了汉白玉的台阶。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遵命。”随从们恭敬地行礼后便告辞了。
目送他们离开，黑发的俊美青年向星见的房间走去。在似乎绵延无尽的藏青色天幕结界下，
手持锡杖的星见宛若铸于月光下的雕像，已经恭候了很久。房间里奇异的幽香时浓时淡。
“九曜……”，阿修罗王抚摸着占卜用的水晶球，纤长的手指停留在某一点上，“一切……
就快要开始了吧。”
蒙着面纱的女子轻叹了口气，“是的，新天主之雷即将巡世……无人能阻。”
注视着清澈的球面上自己的影子，这……也是那个人眼中的“我”吗？那个人命中注定会成
为新的天帝……破坏神会随之诞生……一切都会按照预知的未来发展，也包括我。
他突然微微笑起来，“未来不可改变，你一直都这么告诉我的。”
星见的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感伤：“整个时空由过去、现在和未来构成，未来……无法挣脱过
去和现在所划定的轨迹。”
“也就是说……未来的罪，是现在的我故意犯下的……”抬头仰望神秘的天幕，像在寻找些
什么，一种伤感而困倦的感觉充斥着他的身心：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可除了挽救我儿子的这个
愿望……我，还有什么呢？……一切都是属于那个完美守护神的，我一无所有。
“谢谢你，九曜。”
合上了大门，随着最后一线光芒被黑暗的结界吞噬，一滴滴的泪珠浸湿了占星人的面纱，她
知道，这是同阿修罗王的最后一次会面了。
帝释天焦躁不已，他迈着大步走上长廊。谋反的准备工作比预料中艰难，但大致还算顺利。
四天王中的三位已经定下了盟约，大量私下采购的军联合装备源源不断的运往自己的营地，他还
知道另有一支五万人的军队正在秘密组建中。虽然每天奔波于善见城内外，谨慎处理事情，但他
第一次感觉不到面临巨大挑战前应有的兴奋和刺激，一切都不能使他称心如意----他心中始终惦
记着阿修罗王。时间一天天过去，惦念之情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他想尽办法打听阿修罗王的消
息，甚至不得不去面对一个极其厌恶的女人。每次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极度的思念就会开始蚕食
他的心。他渴望看到阿修罗王的微笑，渴望他的黑发绕在自己的肩头，渴望深幽的黄金眼中只有
自己的影子。
一瞬间，连同心脏都快停止了运动：天底下竟会有这么好的事，他心爱的人正在远处凝视着
长廊里的莲花，“我有多久没和他单独在一起了……？这不是幻觉吧？”帝释天屏住呼吸，生怕
自己走近一步，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就会消失。
天色已近黄昏，束束夕阳斜照在廊外的水池中，暗青幽碧的莲叶将皎洁的白莲衬托得分外显
眼，远处，帝时天呆呆的凝望着阿修罗王小心地拢过朵朵莲花，付下身去微微翕动着嘴唇，让冰
凉潮湿的花瓣紧紧贴着脸。心急剧抽搐起来，因为发现他的阿修罗王仍习惯性的微颦着纤长的剑
眉，……到底要什么时候你才会快乐呢？
那个身影恋恋不舍的站起身来，似乎打算离开。
“阿修罗王！”再也按耐不住，帝释天从藏身的石柱后冲了出来。
阿修罗王吃了一惊，转过了身。两人在寂静的长廊中面对面地站着。银发的雷神痴痴地望着
眼前的人，神情热切而温柔。阿修罗王也凝望着帝释天，金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掩饰不住的惊讶和
寂寞。微风送来长廊上的风铃响声，随风起舞的映日白莲，富丽华贵善见城中的喧嚣，和伴着风
的幽柔琴声，统统都不存在了。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在仿佛漫长的短促时间内，他们就这样彼此望着，最后一刻，帝释天再也快控制不住和所爱
之人双唇相接的热望了----让阿修罗王知道自己有多爱他。但他居然没那么做，而是摘下了一朵
戴着水珠的白色莲花----他知道阿修罗王喜欢这种花，试探着向那个人靠过去。
“……阿修罗王，喜欢吗？”他捧起了黑发男子略凉的手，再轻轻地帮他握住。
阿修罗王抬起头，他快要停止呼吸了，“谢谢……”，除此之外竞不知说什么。他和帝释天
挨得非常近。
手臂一缩，一把搂住了阿修罗王，帝释天轻覆在了微启的双唇上。
与第一次的狂吻不同，帝释天的触碰非常轻柔，就像雨丝落在池塘上。阿修罗王只觉得自己
像被温暖的波涛包围着，旋转着。帝释天感到心爱之人也在回吻自己，他的动作也越来越热烈，
越来越贪婪了，直至洁白的莲花从一个人的手中掉在地上。阿修罗王寻求着新鲜的空气，帝释天
依旧搂着他，灼热的嘴唇紧贴尖耳：“去那儿，好吗？”
阿修罗王挺直了脊背，却并没有抽身避开帝释天的拥抱，“不----”，他确信声音很镇定：
“我要回阿修罗城去。”
帝释天缓缓放了手。他扬起眉峰，从阿修罗王凝视了许久。冷冷地说道：“天下的床还有很
多，你就尽管回去陪新娘吧。”随后有些夸张地向脸色苍白的阿修罗王鞠了个躬，便不再看他。-
---但心痛得更剧烈了。
那朵白莲在风中摇摇晃晃，月牙白色的重叠花瓣散落一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