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还能挨多久,经验告诉我,在这种温度下,人应该很快就到极限了,全身已经没有知
觉,只剩麻木,眼前也出现幻觉,我们被困在了这场突袭的风雪之中。
也许我本不该来,上次是死里逃生,被爱斯基摩人发现才大难不死,这次却是因为她想来极
地,想和我一起看极光,“就当是婚前的纪念”,她微笑着说,虽然她将和痕结婚。
杳是我的女朋友,很早以前就是,直到上个月突然告诉我她要结婚了,对象是她公司的老
板,一个在现实中能对她“很好”的人,而我需要常常外出探险,冒生命危险的那种,就像在世
界的最高峰,最荒芜的沙漠,或是在极点,我都曾给她传过照片。
她说她要一个安定的环境,不想总是提心吊胆地生活,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她面前抽了
最后的一根烟,现在也好想再抽一根烟,我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
我和她又来到了这个熟悉却似乎永远无法适应的地方,来了好几次,其实我也疲倦了,已经
过了一个男人的颠峰,一切都变了,除了这片白色,有时候我也诅咒白色。在无数个email里,在
她的梦里,她也来过这儿,因为思念我的缘故。
天气变得很快,突然得就像她的婚期一样,也许有太多的事我都无法预测,唯一的途径就是
去试着适应,虽然不知道那适应的结果会怎样。
晚上,她说只想和我呆一会儿,一起等极光的出现,我以为自己可以躲过那个宿命,于是就两
个人悄悄地出来,没想到会是这样。
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我是说,从她的眼神中,似乎还有一点对过去的怀念,毕竟是多
年的恋人,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分离的痛苦,只是我固执地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是自由
的,尤其是我爱的人,更加应该在空中自由地飞。
极光终于出现了,我们也算如愿了,但愿这不是遗愿吧。飘忽不定的极光在头上闪动,像一
条长蛇,又像一道什么,不管是什么,这都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看到极光了。
极地的白天来得很早,救援飞机在空中盘旋,她依偎在我怀里,昏昏沉沉地说着过去的一些
事,也许我还有机会改变她的婚期,“我们结婚吧!”我在耳边对她说。
“我们结婚吧。”她若有知觉地重复着,只是我不知道那场婚礼的男主角是谁。
绳索放了下来,我努力将她绑好,她已经没有知觉了。飞机有些颠簸,风力太大了,在这样
的天气下飞行本身就是一种挑战。在绳索的末端,我挂上自己腰间的扣子。
绳索开始缓慢上升,抬头看她的情形,马上回基地应该还来得及,或许我们真的可以重新开
始呢,等她清新了,我马上向她求婚,在上下不定的空中,在雪白的世界上,我暗自决定,忽然
觉得这雪白的世界又像穿在她身上的婚纱。
风力似乎还在变大,飞机颠簸地也愈加厉害,突然听到一记异常的声音,绳索就停止上升
了。我们被挂在了空中,悬在了风雪里。
飞机缓慢地飞离我的视野,在我割断绳索的那个瞬间,我的眼前一片模糊,好像回到了过
去,我们一起在故乡的小河边,折着纸飞机,飞出希望,然后看着它们缓缓地坠入水中,那时的
我们才是最快乐的,那时的我答应过她要用自己的飞机带她去各个地方。
“又是我飞得远哦。”——“才不是呢,是我故意让你的。”她总是这样解释道。
我的眼睛被冰粒刮着还有一点感觉,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其实是多么想和她在一起,哪怕是
一个小时,一刻钟,或是一分一秒,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在冰雪里,可是心里的寂寞已甚过了冰
冷,为什么人要到最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供我去回忆,我用尽所剩的体力,艰难地从口袋里挖出那张纸。原本还
打算等回去的时候再给她的,“也许我们可以”,信还只是开了头,因为我实在写不下去,而现
在却永远也写不完了,好想再给她折一只飞机啊,可是手指却已经冻僵了。风力还再变大,信也
终于被风雪吹走,虽然我还是想把它抓住,眼前仿佛有一只纸飞机在飞。
在那片无穷无尽的婚纱中,只见一只小小的飞机还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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