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日益颓败
夜里，我在公车上。
公车上的电视里正播放着一个女人奔跑的片段。摆动着双臂，脸上带着仓皇的表情。她在喧嚣的街道上狂奔着，无声--电视里的声音被公车的轰鸣声吞没了。只能看到她在无声地奔跑着，街道上不断闪现过漠然的面孔和精致的广告牌。正如我现在贴在玻璃窗所看到的街景，飞快地闪现而过。
很像是在看王家卫的电影。
经过站点，熟捻的报站声音传过来。于是几个人下去，又有几个人上来。夜里的公车始终空荡荡的，灯光昏暗，灯光下的表情困倦而漠然。我舒展着四肢，以很不雅观的姿势半躺在椅子上。玻璃窗上显现着一张醉酒之后的脸，是我自己的。
呼吸渐渐变得困难。
我突然从床上蹦了起来，一身汗。室友有些不满，你在床上翻来滚去的干吗阿。我没搭理他，天气闷的很。酒精灼烧着我的脸，镜子中的双眼竟有血丝。每次醉酒后都是如此，困顿但是睡不着。今晚，尤其闷热，这一天仿佛便是春夏的分界了。
撤了被褥，将床上那些凌乱不堪的衣物全都撤走了。只剩枕头还有随声听。
我依旧辗转反侧。床在瑟瑟发抖。
反复听着一首歌。陈冠蒲的〈太多〉，听着那个中性的声音嘶吼着：太多的借口，太多的理由，为了爱情我已背叛了所有。
现在已经很少喜欢具体的一个歌手了。某一段时日里，捡起一首自己喜欢的歌，反复着听，听到厌倦。我喜新厌旧。轻易地喜欢上一些东西，轻易地舍弃着一些东西。
夜色撩人。
我转过身对对面的室友说，现在出去逛街怎么样。
他说，神经。已经是午夜了，我的脚搁在窗台上，半个身子能感受到夜的清凉。
日益颓败。不知不觉中。
从报纸上看到有个导演的话，悲观的人适合演戏。
看到一篇评论，评晏殊的一首〈浣溪沙〉，说是宣扬及时行乐的思想，内容上不足取。心里颇有些反感，大概是因为自己比较偏爱大晏的词的缘故。不过，由此也可见某些人的偏颇，他们也似我，轻易地论断某些事物的对错。
很早便厌烦了那些教化的话语。有时忍不住会说它们狗屁不通。
悲观的人似乎确实适合演戏，也似乎确实适合某些别的行当。
不过不大适合生存。
曾构想过一篇小说，某个人精神分裂，爱上了另一个自己。然而因想不出结局而作罢。
越来越烦躁不安。
胸口聚集的闷气越来越多，身子滚烫。我揪了一把头发，头皮往外冒着汗，发根上湿漉漉的。
室友的呼吸并不均匀，偶尔还冒出一两句梦话。
很多人都不安着，只是有些人更甚，近乎歇斯底里。
我试着去找一个交心的人，可以在烦忧的时候把我紧皱的眉头揉开。可是找不到，不是别人不肯，而是自己不愿。
曾以为自己有这样的朋友。然而隔开了许久，倒成了真正的朋友，淡如水。
于是一直困扰，何谓朋友？
黑夜里的身体扭曲成各种姿势。终是难受。
想起阿来的〈就这样日益丰盈〉，觉得自己是就这样日益颓败了。怎样颓败的？就这样了，按着这样的生活轨迹，颓败得令人不知不觉。
开始淡忘了自己最初的坚持。
心里充塞着的是愈来愈浓厚的无所归依感。于是羡慕那些行走于夜色中的人。
行走着，不问归宿，便是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