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问我最喜欢的女作家是谁？我脱口而出“池莉”。
池莉的六卷本文集手头有四本，另外还有一本盗版的《池莉文集》。这其中倒收录了池莉几乎所
有的文章。盗版的书虽为我节省了一点银子。但其粗劣的编排与印制让我懒得去翻，至今都有些
后悔。
看过池莉的小说，才知道世上会有这样一个作家，她能把人看得这么透彻，那么体无完肤。她用
锋利的语言，敏锐深挚的触觉和探幽索微的目光，直抵生活和人性的内核，令人猝不及防。阅读
她作品的时候，心里发毛的感觉是常常有的，无法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心灵世界。有时候这可能是
一件好事。因为一个人在真正了解自己与自己内心的时候，往往就是最痛苦的时候。
对于池莉作品的这种风格与叙事方法，有文艺评论家将她与北方的刘震云和同是南方的方方归为
新写实小说一派。在看过其他两位的作品之后，我发现这种归法确有其道理。
兴起于80年代的以马原，格非，余华等一大批作家为代表的先锋派文学一直沉湎于对技巧与结构
的颠覆与突破，新写实小说则期求要回到现实，期求写出生活的原生态—原汁原味。生活是什么
模样，作家笔下的文字就应是什么模样。
新写实小说的早期作品，即1987年前后的作品，如池莉的《烦恼人生》、方方的《风景》，确实
在努力捕捉并且描写平凡人物或小人物日常生活的艰辛、困窘和无奈。在其中，渗透了对作家身
边的"小人物"的深深同情和对社会忽视"小人物"的不公的批判意识。
同时期，刘震云出版了《一地鸡毛》,《故乡天下黄花》。他的小说始终站在平民的立场上表
达，在琐碎平庸的现象和微小的细节上展开叙述，看起来灰暗，悲观且无奈。同方方一样，，刘
震云也在思考着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琐事怎样造成人形的磨损与丧失。刘震云是一个观
察生活细节和处理琐碎的真正的高手。
但是，进入90年代后，新写实小说暗中产生了变化：虽然它仍然关注小人物的生活，但是它关注
的不再是小人物的困境，而是小人物在困境中的自得其乐，进而是小人物借助于经济舷梯爬出困
境的奇迹，最终则是转化为市场弄潮儿的小人物志得意满之后的风流倜傥。
新写实小说从80年代到90年代的演变，对照池莉的《烦恼人生》和《来来往往》就可以看得很明
白：在80年代困厄于家庭和工作中的无限烦恼，即生活不堪的小人物印家厚(《烦恼人生》)，在
90年代的市场化中变成了跻身白领阶层的志得意满、风流多情的康伟业(《来来往往》)；与此相
应，80年代小说中的人生苦涩的书写脱化为中产阶级生活方式和情调的展示。
这里还要牵涉到一位作家，那就是刘恒。他的《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将这种转变推向了顶
峰。张大民是一个夸张的人物，他超越了常人能承受的能力，他的贫嘴，调侃与自得其乐实在是
一种无能的力量，现实生活的艰辛、困窘和无奈造就了张大民这个人物，很有些黑色幽默的味
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