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版《瓦尔登湖》的扉页,有一张译者徐迟站在梭罗小木屋前的留影。当年梭罗用
一把斧头建造的这座简陋的小木屋,随着《瓦尔登湖》在全世界的传播,已引来许许多
多不同肤色的读者来此朝圣。
海德格尔的晚年,也居住在故乡黑森林群山之巅的一座小木屋。
那里人迹罕至,与世隔绝。海氏常年独自一人,在寂静的林涛声中展开深邃的哲思
。但是,海氏归隐小木屋并非自愿。因为他在30年代效忠希特勒,加入纳粹党,二战后
声名扫地、遭人唾弃。像他这样原本不甘寂寞的人,退隐小木屋显然是不得已的避罪之
举。
相比之下,同样是大哲的维特根斯坦,对于小木屋却有一种出自本性的终生热爱。
维氏的父亲是维也纳的钢铁大王,建有豪华的巨宅。
但青年时代的维氏,却喜欢到附近森林中一座破旧的樵夫小屋沉思和写作。后来,
他到挪威旅游时,被淳朴的人们和简单的生活方式所吸引。于是,他就在挪威西部森林
中,自己建造了一座小木屋,在遗世独立的隐居中,他的早期思想有许多是在这里静静
地成形。只是由于一战的爆发,他才不得不离开小木屋。1936年,已是英国剑桥大学哲
学教授的维特根斯坦,再次来到挪威的小木屋,构思和写作《哲学研究》。如果不是当
时欧洲政局的恶化,他一定会在这座小木屋长期住下去。后来,他又到爱尔兰西海岸一
个荒凉的小屋居住,在大海的涛声中孤独地冥想。
终其一生,维特根斯坦可以说是西方大师中最具古希腊哲人赤脚思辨的本色。他自
愿放弃钢铁巨头父亲留给他的巨额遗产(他本可以成为欧洲当时最富有的人之一),也
不喜欢剑桥名教授的显赫名望。当他的《逻辑哲学论》名震欧洲时,他却自愿到奥地利
的穷乡僻壤当一名小学教师,历时六年。后来又到一家修道院当园丁。维氏的特立独行
在于:自愿选择一种简朴的生活方式,而把整个生命都投入心爱的哲学研究。正如他所
言:“天才并不比其他任何人有更多的光——
但是他有一个能聚集至燃点的特殊透镜。”
这个“特殊透镜”就是不断放弃俗人为之奋斗终身的财富、名望、享乐……,聚集
和强化全部的心智,从事影响人类文化进程的精神创造。真正的哲人,就是悟透了世俗
生活的虚幻。然而,从俗人走向哲人的道路是多么遥远。在我们俗人的眼里,维氏的一
生无疑是苦行僧的角色。然而,他在临终时却说:“告诉他们,我有一个非常美好的人
生!”
不同于梭罗的小木屋,维特根斯坦在挪威的小木屋已经倒塌,消失了。但是只要人
们解读维氏的著作,这座小木屋会一再出现在想象之中。知心的读者永远无法忘怀:维
氏对于远离尘世的小木屋所特有的宁静气息和独处自由的终生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