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名叫日本的萤火虫
陈锐
早就听说过《萤火虫之墓》的经典开场白：“昭和20年9月23日，我死了。”
本来这句话就注定了以下的故事是场悲伤，但因为老宫的大部分片子都那么清新温暖，所以
刚开始看的时候，抱的打算依然是放松一下心情，在这个疲惫不堪的周末。(编者注：这个电影的
导演是高畑勲)
但这一次，人和景是熟悉的，故事却不是了。
一切都现实得令人不自在，像在看杨德昌的电影，凝滞的长镜头，把心跳的节拍都拖慢了。
具体是在诚田和节子的母亲死去，他们成为孤儿的时候，我的心开始慢慢收紧。
因为，我在诚田这个哥哥的眼睛里看不到坚强。
事情竟真的朝着我所预料到，但又不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了！
哥哥像是被悲哀打垮了似的——无所事事地呆在姑妈家，没有去找父亲，也没有去东京的亲戚
家；姑妈把妈妈留下的衣服拿去换米的时候，他也无动于衷；他把妈妈最后的遗产都花掉了，理
由只是为了暂时地照顾好妹妹；但其实是他天生自私，不计前途——他赌气搬到了山洞去，把妹
妹的将来当作赌注；他把最后的钱花光了，除了讨要就是偷窃，而且是向农民；他爱上了轰炸，
因为他可以趁乱进城偷东西；他根本就没有好好陪过妹妹，在妹妹生病时也未尽力医治。
说实话，看了那么多电影，第一次见到如此窝囊的主角。心里真是不舒服。只好不断地发
问——编剧大人，如果你真是想塑造一个人物的话，你在干什么！！
接下来，妹妹死了。
当镜头回溯到哥哥外出，妹妹独自在山洞的一个个片段时。
我眼睛湿润了，我看懂了。
这哪里是一部简单的动画片，它分明是一部日本的伤痕电影，只是用的动画的形式。
其深刻程度可以与中国的《活着》相当，虽然都用了隐喻手法，但这支片子更显隐晦。
让我们回过头来，从那些窝心的情节中挖出隐喻吧——哥哥，是指代军国的日本；妹妹，是
后方的日本。
都知道，二战时的日本，男人基本都去了前线，后方完全靠女人在支撑。
所以，我们甚至可以把他们称作——男人的日本和女人的日本。于是，《萤火虫之墓》的故
事就成了这个样子：
有一天，日本突然觉得自己是亚洲的孤儿，于是，男人的日本给了女人的日本一个承诺，说
要开辟一片天地，为她打拼，照顾她，给她幸福的未来。
但他的手段也太显卑劣无力，他也从没仔细想过前途与结果。
当他在满洲国偷番薯的时候，中国人说：“我们只是农民，能给你的就这些了。”
当他在东亚共荣圈肆意横行的时候，女人的日本说：“哥哥，我觉得这不对劲。”
当女人的日本死去时，男人的日本也失去了依托，日本投降了。——终于明白了片头第一句
话的意思。
而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从那可爱的妹妹身上，看到女人的日本的单纯与坚强。她竭力夺下
将被拿去换米的妈妈的衣服，她敢直面妈妈的死亡，她为哥哥缝补衣服，打扫山洞屋子，她忍耐
着与年龄不符的磨难和孤独，她最大的奢求只是能舔舔水果糖，她预感到男人日本的失败但又无
力阻拦，她在死前还无怨无悔：“哥哥，谢谢你。”
这就是日本的反省——别忘了，除了前线的男人，牺牲更多的是你们的母女姐妹，而这一
切，也都是因为你们的愚蠢带来的！
最后感叹一句，编剧大人，你刻下的这道伤痕可以让我——一个中国人也落泪，佩服！
至于萤火虫的意思，不太明白，我想，大概与它短暂而微弱的光亮有关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