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6
城外的平民们都习惯于在柔和的阳光下漫步街道，仞利天的大街上商摊比比皆是，贩卖的是
丝绸、铜器、水果、药材。而较高档的香料、织锦、和珠宝首饰就只有贵族区经营。尽管如此，
人潮却还是熙熙攘攘，银钱如流水一般。
与长期太平盛世造就的安逸气氛极不协调的奇怪景象出现在王都的居民们面前。街上原本谈
笑的人群急速地闪开，给一匹飞速疾驰地战马让出一条路来，然后在尘土中惊奇地目送那位像发
了疯似的抽打马鞭的天兵通过。
“天帝陛下，大事不好了！”
依旧在刚刚举行过谒见之仪的大厅里，只不过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与刚才有所不同。
“怎么回事？”天帝瞪着那个脸色煞白的传令兵。
“回……陛下……西方的魔族突然发动了进攻，广目天王已经……”
“已经怎样？”
“已经被打败了……”
“啊？！”
这句话宛若在人群中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四天王之一居然被魔族击败了，是无法想象的
事。大厅之中乱哄哄的。
“连四天王都可以打败，……”
“西方一旦失守，善见城就会有危险……”
“没用的东西！现在到底怎样了？”
“……多亏了龙王及时赶到，广目天军才没有--全军覆没。可是……死伤很多……”
“够了。你退下吧！”作为天帝，很清楚应该随时表现出威严与临危不乱。“要派个胜过四
天王的人去，就只有阿修罗王了。虽然……，不过，稳稳当当的坐在天帝的宝座上更重要。”
“阿修罗王？”
微蹙着剑眉应声上前，“是”。
“现在是守护斗神保卫天界的最好时候了。阿修罗王，我命令你率领部下迅速前去增援，显
示我们天界神族的力量。”
“是。”平淡的语调。
“天帝陛下！我愿去助阿修罗王一臂之力！”这个声音盖过了一切。
几乎每个人都朝出声的人望去，居然有这种傻瓜主动要去危险的战场？
冰银色的眼睛无视其他人的目光，大胆望向阿修罗王，他看到了赞许的优雅微笑，觉得有点
挫败，只得耸耸肩。
“帝释，你今天也太冒失了吧！”
“不知你指的是哪件事？”懒洋洋的靠着墙。应付着毗沙门天。
“我当然是指----，哎，我知道你不甘心居于人下，可是也不能这么急吧！”
“我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不用为我操心。”
深知他性格的毗沙门天只得摇了摇头，“马上要出发了，你小心点。”
“谢谢。”衷心的笑了。
“真是惨哪，这和全军覆没有什么区别？”就算是经历过残酷战役的第四天，看到了眼前的
景象，也觉得有些恶心。
成千上万名伤者躺在可以把一切晒化的烈日下，把帐篷之间的空隙几乎都塞满了，大部分都
在毒辣的暴晒下辗转反侧，呻吟声，尖利的惨叫声和着有毒的伤口所散发出的恶臭，充斥着每个
人的耳膜。还有一些根本，根本只是直挺挺的躺着，毫无生命的迹象。只有极少数的当地居民在
忙得不可开交的护理着遍地的伤员。------如同地狱般的驻营地。
“广目天真是个笨蛋。”毫无怜悯之意的银发神将不屑地想着，紧跟在身着黄金色铠甲的阿
修罗王身后，只想找个机会可以和他单独相处。
突然，有一只满是污血的手揪住了阿修罗王的战袍，用沙哑的声音哀求“水！水……”
还没来得及等帝释天明白过来，他前面的人已经伏下了腰，一点也不在乎血污地扶起了那伤
员的头，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抚净了他的脸，清润的嗓音在帝释天听来宁可躺倒的人是自己。“水
马上就有了。”
堕天7
有一个女子从站着的少部分人中走了出来，手中捧着一杯水，那是一个人类的女子，确切的
说，是一个非常漂亮的人类年轻女子。尽管她黄色的长发只是随意地盘在头上，身上的衣服也给
汗渍得发黑，有些地方还可以明显的看出血迹和水痕。
“水----”
“谢谢”。阿修罗王接过了杯子，清凉晶莹的水似乎带给了人新的生命力，刚刚凑近伤员的
唇边，立刻被咂咂有声地喝光后，安静了下来。
“请问您是？”
面对少女的询问，微微一笑，----“我是援军的统帅。”
“援军？太好了。终于等到了。”欢欣的神色飞扬，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粘在脖子上汗水淋漓
的浅黄发丝，“我家就在这附近，所以我----每天都来照顾伤员----人数那么多----不过现在总
算有增援了。”
“你家住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冷冰冰的质疑出自帝释天的口中。
“啊，是的。”不敢抬头来看另外一个非常高大的武将，只好对着眼前的温和眼神说，“我
叫迦罗，和妹妹两个人住在离这不远处……”
虽然背对着，但阿修罗王却清晰的感觉到让人心颤的目光，他只得集中全部的意志告诫自己
不要回头。
一个简短的作战会议在帐篷里召开，垂头丧气的广目天坐在阿修罗王的下手，而另一边则
是
龙王和雷神。
“龙王，军队现在具体情况怎样？”
“不太妙，阿修罗王，死伤超过了半数，活着的也士气低落。”虽然是女王，却有着非凡干
练与热情的天界最强武神将，虽然此刻一看她的面容就知道她已经极度疲劳和窝火，却依旧神情
坚定的回答。
“那----魔族的动向呢？”
“它们在这附近，一有机会就来突袭，所以我特别在军营周围加派了哨兵。”
……
“帝释天，你有什么意见？”自从出征的第一天起就刻意地避开这个男人，见了面也只是出
于礼貌性地招呼，可此刻却想听听他的意见。
“我也曾经是一名普通的士兵，阿修罗王，所以知道打了败仗对军队来说意味着什么，不安
和灰心是会传染的。时间拖得越长，对我们天军就越不利，所以----”他注意到阿修罗王正凝神
听自己的意见，掩饰住心中的狂喜，勉强装出对战局十分关心的样子，“我们应该趁现在，主动
出击。”
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急忙垂下了眼帘，决不能让帝释天再影响自己的情绪，或是看穿自
己的心思。
“就这样决定了吧。龙王，明天我就布下阿修罗阵，用一个胜仗来鼓舞大家的士气。现在---
-你们都去休息吧。”
“是。”
刚一跨出帐篷，龙王便衷心的说道：“谢谢你，帝释天。”
“为什么谢我？”难得的礼貌是出自内心的。
“我听说你是主动要求来的。所以我要谢谢你，现在在善见城中的那一大班子人中，没有几
个能帮助阿修罗王减轻负担的。”
“减轻负担？”
“是的，我并不是怀疑阿修罗王的能力，我从小就认识他，所以十分清楚他的为人，他----
有时候心太软了，宁愿自己吃亏也不愿伤害到别人，可是----”
“我知道，可是，在战场上需要的是冷酷的心和毫无瑕疵的强大。”
“对，我听说过在善见城你们比武的事了，请相信我，哪绝对不是阿修罗王的真正实力。”
那当然啊，银发的男子在心中苦笑，可也对龙王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这次打胜的话，天界就可以太平一段日子了。今晚，你也好好休息吧。”
“……好，我告辞了。”
第二天的战事进行得十分顺利，有天界最强的武神将龙王和守护神阿修罗王所摆下的阵势，
再加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雷神帝释天的天帝军，一扫前几日由于大败所带来的阴云，让魔族丢下了
遍地的尸骸。
黄昏，帝释天负责派一部分人把所有的伤员都转移到了后方，当他赶回复命时，已经是深夜
了。营地中一片令人安心的气氛，架起的火把噼啪作响，使周围笼在一团温暖的金色中。野地里
的花原来是开得非常茂盛的，即使借着微光也能看出一大片一大片的团簇着，送来微微清香，使
帝释天第一次觉得这是一个好地方。
没有惊动任何人，走进了阿修罗王的帐篷，如果能和他单独呆在一起，哪就简直是太幸运
了。
在跃动的火光下，原本宽大的桌子上堆满了地图和天帝军的一切相关资料，而阿修罗王则斜
倚在椅子上，似乎刚睡着不久。
真是个好机会，帝释天除了自己的心跳，什么也听不见了。
屏住呼吸，悄悄走近自己心爱之人，压抑着满心的激情，仿佛是头一次见面似的对着眼前无
暇的睡容。微微颤抖着俯下身子，却在即将碰到嘴唇的那一刻，缩了回来。
“我----还是希望你能休息得好一些，如果我现在吻你，一定把你弄醒。”转而捧起了一缕
细软的黑发，像对待无价之宝般轻轻的摩娑着，……如果，你的梦中能够有我，就算会下地狱我
也心甘情愿。
跳动着金色火焰的眼眸猛然睁开，看到近距离的人影，“你----你怎么闯进来----”
尴尬地松手，帝释天清清嗓子，“我是来复命的，伤员已经安全转移了。”
“辛苦你了，”阿修罗王站起身，借以掩饰自己乱跳的心，他微笑着说，“你也会去休息
吧。”他忍受着帝释天肆无忌惮的眼神。
“阿修罗王……你为什么总是要装作平静无所谓呢？”
脸上血色尽失，顾不得其他人会听见，“你出去！！”他几乎是吼了出来。
帝释天微微一笑，露出野兽般的白牙----“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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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天8
残余的魔族不甘心失败，经过短暂的喘息，又聚集了力量向附近的村落狠扑过来，巨大的变
异身体将沿路的一切摧毁，来不及逃的人都成了魔物口中争相撕扯的碎肉块。得到消息的天帝军
迅速包围了一个村庄，尽管树木依然绿油油的充满生气，但他们根本没看到一个活着的人，横在
村舍内外的只有腐烂膨胀的残肢和衣服的碎片。
“阿修罗王，整个村落都被毁了。”
“再去看看有没有生还者。”
前方传来了士兵们的惊呼声划破了死寂，在一片混乱中，有数十只张牙舞爪的魔物突破了重
围，这些最后的漏网之鱼即凶残又狡猾，疯狂地向直接指挥战役的阿修罗王扑过来，为首的几只
迅速将他围住，余下的则散开来与其他人纠缠。
“真是自不量力，”对于眼前怪物的尖利爪牙，帝释天完全没有放在眼里，反而在心中窃喜-
---也许有机会见识他的剑技了。
然而，眼角的余光似乎觉得那个方向有一个黄色长发的女人身影，是----那个迦罗，意识到
有普通人类在战场上，对于帝释天本人来说并不会存在任何阻碍，可心中隐隐觉得不安，是一种
不祥之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刚才一直在搜寻的记忆，是龙王的话；“他----总是考虑到别人”
“总是考虑到别人”！！！这句话所蕴含的意义和可能导致的后果如同惊雷一般爆开了。
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帝释天的银眼中已经印入了最不愿发生的一幕。
“不行----现在使用神族的力量，会伤到毫无防御力的人类----”怀着这样的想法，阿修罗
王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护住了吓呆的迦罗。
背上一阵刺痛，渐渐有一种麻痹的感觉扩散到了全身。“我到底……还是让阿修罗族蒙
羞……他们的王，竟然会被低等魔族弄伤……此时，帝释天从金色的眸子里看到了平静与放弃。
“好累……四周变暗了吗……”他的头沉甸甸的。血，浸透了金黄的铠甲，一滴一滴从肩部
渗落下来，象是鲜红的泪珠。
在被黑暗吞没之前，阿修罗王也看到了那个令他烦忧的根源----就像疯了一样斩死了缠着的
魔物，从未见过的煞白脸上所浮现的是疯狂的愤怒和----视线变得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
留在脑中最后一线记忆是，有人抱着自己，很紧。
对于所有在场目睹过最后这场战役的人来说，有两件事至死也不会忘记，一是阿修罗王为了
救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而甘愿为魔族所伤，高尚的尊贵守护神在今后人们心中所代表的完美记忆
永不退色；而另一件事哪怕只要稍微从脑中探露一下，都让人不寒而栗。雷神帝释天用可怕的方
式结束了战役，当他推开迦罗，及时抱出了昏迷的阿修罗王之后，整个人便如同被地狱中的恶鬼
付了身，象是要把自已也一并毁灭般冲进了魔物的包围之中。充满了杀意的眼神随着冰冷的剑锋
将眼前的活动之物一一凌迟。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到最后一只魔族的血飞溅出破碎的
躯体，帝释天银色的长发已被血雾染红了。变成猩红的铠甲泛着诡异的淡色银光，红黑的半液体
从长长的剑锋上拉下根根粘稠的丝，成为了一道可怕的痕迹烙在了看过之人的眼中。
阿修罗王受伤已经三天了。一直忧心忡忡的龙王下令全体原地休整，主要目的就是盼望他能
够从昏迷中醒过来，可阿修罗王就象是睡熟了，没有任何反映，除了黑色的眉毛和眼睫在苍白的
脸上一天天显得触目惊心。
梦魇杂乱而冰凉。他梦到痛苦，世界上唯一爱他的母亲静静地躺在石棺中，周围摆满了白色
的莲花；他梦到悲哀，天帝的脸慈爱得像从未见过面的父王，他摸着自己的乌发突然改变了声调-
---你这张脸真完美；他梦到彻骨的孤独，独自徘徊在无尽头的走廊，同龄的孩子全都躲开
他……
年少时的记忆在噩梦中把他折磨得筋疲力尽，头昏沉沉的，他急切地想找个地方躲开。
周围的冰凉黑幕突然被焰火烧净，累累白骨与尸首堆砌成了一座比善见城更高的山头，凄厉
的哀叫即使紧紧捂住耳朵，也直刺自己的心。
一个绝美的少年在狂笑，“我是为了破坏和杀戮，才降生的。”鲜血如喷泉般从四周涌出，
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腥浪，铺天盖地袭来。他的身体被狠命地向漩涡的方向拉去。
我……不行了。
这时，像夏夜的闪电一下子把整个天空照得通亮的，是一个人狂暴的声音，他从未听过如此
痛苦而尖锐的声音：“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这是----那个帝释天的声音。想起了在天帝宴会上他的放肆态度，想起了那天晚上热切而柔
和的银眸，也想起了每一次他对自己的捉弄和讥讽。
“如果我回不去……你一定会看不起我……”无形的缠绕自己身体的力量好像散落了，接着
是久违了的亮光刺疼了眼睛----清醒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