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话不多,大概沉默。
父亲是个农民---高中毕业后就成了一个地道的农民。
父亲的数学很好---我翻旧书看到的本子上有很多红沟,可字写的不好,母亲也这样说。
父亲在飞行员考核中,因为身上多了我不知道的伤疤,所以....他们说,可惜啊!
父亲的眼力很准,曾一锄头锄掉野兔的脑袋。他的枪法很准--有次弟弟和我说,是父亲自己
告诉他的,还奖过牙膏,毛巾。
父亲还有个姐姐,我没见过。父亲的父亲--爷爷,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死了。我记不得他的样
子,父亲从来没在我面前说起过他自己的父亲。
父亲三十七岁那样,除了母亲,弟弟和我,他没别的亲人。
父亲的童年是在大山里度过的,妈说,有八年。
为什么?他从来没说过,我不敢问,母亲也不会说---我知道是因为他们吵架,母亲漏了嘴,
母亲知道自己漏了嘴就再也没提过,我知道她怕伤害父亲什么。父亲只是看了旁边的我一眼,那
眼神我忘不了--姥姥说那是因为他自己的母亲--我的奶奶---我就不再问。
母亲和父亲想出去做生意,奶奶死活不让,父亲就没出去。
父亲和奶奶,还有爷爷,肯定有着什么故事。
谁说过,我有两个爷爷,可我都没见过,父亲---我想他只知道一个。
父亲读书的时候,是半天劳动半天上课的。
中学里的那些树是父亲他们当年念书时种下的。二十几年后,父亲的儿子--我,摸着那些树
在那里度过了六年。
父亲念书的年代,没有像我那样到学校的车,有的是自己的11路。
父亲遇上了文化大革命,父亲没复习。我不知道原因。
父亲的同学有许多出息的,二十年后的同学会--父亲没去。
如果我是父亲,我会去。
生产队里开拖拉机的除了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叔叔,他每次都开到臭水沟里,他就忙叫着父
亲。
父亲技术很好----可
他的双手差点因为拖拉机的而废了---母亲说,把她吓坏了,都是血!
父亲为此,半年没法干活。
承包责任后,父亲更像牛。
妈说,爷爷很赖,可很会吹牛,她嫁给父亲主要原因是听了爷爷说很有钱,我知道她说笑。
我看得出来,他们很恩爱。
我和父亲之间话不多。
他不会找我说话,我也很少,有点不像父子。路上看到我,一般都是我问着:爸,你去哪?
他才告诉我,有几次,我不问他也不说,只是看看彼此,偶尔他告诉我,你妈等你回家吃饭。
我觉得我和父亲的关系好奇怪。
大概因为我大了,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父亲和弟弟比较投缘,弟弟喜欢问的问题我都不敢兴趣,父亲却很喜欢回答。
小时候,父亲很喜欢我--亲自带我去学游泳。
他拖着我下巴,然后叫我手脚都动起来---我感觉很难受,我说:爸,我自己来。就慢慢折
腾,自己学会了。他一旁看着:说我挺强,我呵呵笑着。
学自行车,车掉进田了,河里,我人都没事。父亲和母亲说,不用担心他。父亲低头修自己
车,我知道他担心什么了。
父亲最头痛我拖车到外面---那至少他没份了。我很会破坏。
弟弟不一样,他很会破坏自己,父亲最担心他。
弟弟学游泳几年了,现在还是个汉鸭子。
弟弟看我学自行车,也学,倒是把自己压在车底,老半天不会出来,喊着叫父亲帮忙。
四岁那年,跑着追我,摔了一跤,额头缝了七针(在眉毛处,没毁容)
七在那年,从高处倒着跳下去,后脑袋现在留下一片空白(都是伤疤,不长头发了)
还是七岁那年,锄头锄在自己的脚上,背他回家,我身上到处都是血,问我:哥,会不会太
重,背得动么?妈心痛的要命。
弟弟的成绩很好,我很差。
童年的我,经常和几个小伙伴偷吃---西瓜、番薯、橘子...
有次,找上门来。
父亲向他们道歉,完了我等着骂。
父亲却告诉我,番薯---只有那些上面的土快有裂缝了,那才大才好吃,光看藤子长的好那没
用!我曾不想到他会这样,完了还是告戒我不要动人家的东西。那以后,很少会干却德事。
弟弟这方面不需要教,父亲很放心他。
我种了很多桃树,父亲都把它拔了,我很难过。
父亲说,会影响他的橘树。
弟弟和他说,哥喜欢桃树就像你喜欢橘树一样。
父亲就不再拔了,我很高兴。其实,弟弟比我更喜欢那些桃树。我和父亲都太直接,弟弟不
一样。
在喷农药时,偶尔父亲也会在弟弟的要求下在那些桃树上喷些,我从来不提过,他也没喷
过,似乎在他眼里,我早就长大了,和弟弟不一样。
我想,也是。
母亲老说父亲不会说话。
我知道,父亲不想说,表哥告诉我,父亲很厉害。因为不发工资,父亲就煽动那些人摆工,
老板没办法就把父亲叫了过去:你和他们好好说说,钱,我这里发了先,活不好停啊!父亲笑
笑。我问表哥是不是真的,他说当然真的。
舅舅喜欢卖橘子叫上父亲,每次都如此。那是因为父亲会说话。
母亲说,生病了,他也不会问问你,好点了没。
父亲藏在心里的。
父亲说,一家人太善良了。
因为舅舅,
家里多了几万的债雾,
因为母亲,---毕竟自己的亲哥哥。
父亲一次又一次的原谅舅舅。
后来,母亲终于决定不来往。我和弟弟说,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回头,弟弟说,父亲他们心里
很清楚。父亲也一直知道我怎么想的。
第一次出远门,母亲对父亲说,你送送孩子。
父亲问着我,需要么?
我摇头:爸,我喜欢一个人去,你就当我锻炼好了。
父亲听我这样说,他就没去。母亲说,你们两怎么这样!其实,没什么。
弟弟却叫着,妈,让爸和我一起去。父亲也乐意,每次我和弟弟说:那样,爸会很累的。弟
弟却在一次中说了这样的话:咱们不要改变,一直这样下去。
或许,弟弟想的和我不一样,但我知道他也是对的。
父亲和我说过的一些话,有些我忘不了。
他说,有些人可以骗,如果以后真的不交往,可有些的是一次也不可以骗。
这和经济学的老师讲的一样。
影响中,父亲不骗人,倒是有次,他听了我的建议,他说那白毛乌骨鸡的颜色不对劲,怕卖
不掉。我说:爸,用我的颜料试试看。后来,效果不错。
如果这是骗,应该算在我的头上。
家里种了许多生姜,换钱的。
弟弟问父亲,怎么区别老姜和嫩姜。父亲说,外行的看颜色。弟弟把嫩姜抹上黄泥巴,干了
就成了‘老姜’,父亲看了,就看看弟弟。
老姜的价格比嫩姜高很多。
父亲说,假的不好做太多。
弟弟只是玩玩。
嫩姜变老姜,我可能死也想不出。
父亲想在门前挖口井。
我说:怕是没水吧,这么高。
父亲挖了,而且水质很好,并不是很深就有水!
父亲说,前面几户的水很好,而且后院那片橘林有好几处泉水,肯定经过咱们家的,高不是
问题。
父亲很行,我只有这么想,另外,我怎么想不到?
因为弟弟的年龄问题,父亲想让他留级。
学校老师说,上面查的很严,不好留。
一定要留!父亲这样说。
父亲和母亲一起去求人--当年和自己一起追求母亲的、现在负责教育部门的。
弟弟的事搞定了,父亲抽了很多烟。
我理解父亲,可他的心情我可能这辈子都感受不到。
弟弟和母亲经常劝父亲不要抽烟,我从来没劝过,倒是经常给他烟抽。
父亲和弟弟说:你要是考第一名,我就不抽。
弟弟真的考第一。
父亲戒了一个月,好几次点着了又把它掐灭。
第一不会永远是弟弟的,父亲很想抽,似乎怕--说话不算的帽子。我和父亲说:他没第
一你就抽。父亲嘿嘿的笑,弟弟骂我歪理。
我不知道为什么支持父亲抽烟,我偶尔也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