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超级市场并肩推着购物车,我们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虽然偶然会因他的出色和我的平庸引来
别人的侧目,但我感到很骄傲,很幸福。
他把我放进购物车的一堆零食都堆了回去:“干什么,那是我要的。”我又拿了下来。
“这些东西没营养。”他又放了回去。
“我爱吃嘛!”我又拿了下来。
“对你的胃不好。”他又放了回去。
我鼓着两腮,不做声了,每次争执到最后,他都拿这句话来堵我,为此我少吃了多少好东
西。
“生气了?”他用手轻轻点我的腮。
“是啊。”
“待会请你吃肯德基?”
“哼!你不是说油炸食物对胃没好处?”
“所以我只给你买一块鸡腿和一杯巧克力圣代。”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啊,这样就打发了?”
“不吃算了。”
“谁说不吃。”
“你说的。”
“我才没说。”
“说了。”
“没说!没说!没说!”
“就当你没说好了。”
“什么就当……”
“知道,知道,确实没说,行了吧?”
“本来就是确实没说。”
“哈依!”他学日本人那样说“是。”
我笑了,我知道他在逗我,他喜欢看我生气撒娇的模样,他喜欢我依赖他、黏着他,他在想
方设法的让我幸福快乐。但是对于我来说,现在多一分快乐,将来就多一分痛苦。
两者之间,我无法掌握平衡。
李霁和曲姜一齐失踪了三天,两个人同时失踪,我们倒是不担心,只是“L&G”的生意我只有
顶下来。祁绍一下班就来陪我,周末两天,我们一直在打电话,两个人的手机都不通,Call也不
回,忙时丽丽也只好来顶一下。
星期一,李霁终于在机场大厅出现了,他西装笔挺,衬衫是新的,皮鞋擦得油亮,与他黯然
失神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胡子刮得很干净,两只大大的眼睛深陷,布满血丝,脸色发
青,嘴唇泛白,好像几天几夜没睡似的。
我抓着他问:“曲姜呢?”
他哑声道:“大概回家了。”
“你们到底跑哪儿去了,电话也不打一个,害我们担心了好几天。”
“只是举行一个告别仪式而已。”他挤出一抹笑,比哭还难看,“帮我好好照顾她,也许这
一辈子我都不会回来了。”
“李霁。”我颤声唤他,感到身上一阵发冷,他的语气中有种决绝的味道。
祁绍握住他的肩:“有什么要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
“嗯。”
“伯父和李大哥呢?他们不来送你?”
“我没有告诉他们我要走。”
“阿霁。”祁绍沉声叫他,“发生什么事,告诉我。”
“可以的时候,一定让你们知道。”他一手拉住我的手,一手拉住祁绍的手,交叠在一起,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死别’是人力所不能挽回的,至少,我们要避免‘生
离’,不要真的失去了,才来后悔。”
“阿霁。”
“李霁。”
“好了,”他又勉强笑了下,“男子汉大丈夫干嘛说这些凄凄惨惨的话。我要登机了,保
重。”
“你也保重。”
看着他消失在检票口的背影,我有种感觉,他这一去,就是永别了。我的鼻子酸酸的,想着
他说的话,越想越伤心,竟然忍不住哭了出来。
“怎么了?”祁绍急忙问。
“不知道,就是感觉很伤心。”我伏在他肩上,抽抽咽咽的。
“别这样,你从来不哭的。他只是去英国,又不是去天涯海角。”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这一走就永不能再见了。”
“你太敏感了,以前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能是吧,咱们回去吧,我担心曲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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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姜的样子比我好不了多少,波浪卷发蓬乱得如枯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趴在眼眶上,脸色
苍白得像一张纸。
她打开门时,我着实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
“天呐,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个都跟鬼窟窿里爬出来似的。曲姜,你老实说,这三
天你们到底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我好累,你让我休息一下。”
“曲姜。”
她仰躺在床上,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再理我。
“曲姜,曲姜。”我摇她,她随着我的手晃动,眼不睁,也不说话。我才发现,她居然就这
样睡着了,我只好拿了毯子替她盖上,发现她眼角渗出两滴泪,沿着她光洁的面颊滑落耳畔,消
失于凌乱的发丝之中。
祁绍拉住我,朝我摇摇头,低声道:“让她休息把,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
回到车上,我就是止不住的心酸,眼泪大滴大滴地滚下来,止也止不住。他突然急踩刹车,
将车停在路边,心疼地揽过我,吻着我的泪:“别哭,别哭,你这样,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
好。”
“没事的,”我额头抵着他的背,渐渐平静下来,“最近也不知怎么搞的,特别情绪
化。”
他抚着我的背轻声道:“我怕你冷漠的样子,更怕你哭的样子,不过情绪化一点儿,让你更
像个正常的女人了。”
“什么话,我以前不正常了?”
“也不是,就是太淡了一点儿。”
“那就放些盐啊!”恢复了开玩笑的心情。
“盐好像放多了,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泪呢?”他用面纸帮我拭干泪痕,不忘在我脸上亲一
下。
放下电话,我又叹口气。祁绍把毛巾抛给我,坐到我身边。我跪坐在床上帮他擦头发。
“怎么,还打不通?”
“她不接。楼下的管理员说她没有出门。”
“要不要再过去看看?”
“算了吧,让她静一静也好,曲姜不是想不开的人。”
“那就好。”他回身抱住我,顺势压在身下。
“你不是要工作?”
“不做了。”
“那怎么行,明天开会要讨论的。”
“不管。”他拉我的睡衣。
“别这样,”我握住他的手,“我到书房陪你。”
“哎,”他长叹一声,双臂紧紧环住我,头枕在我肩上,不乱动也不起身。
“怎么了?在烦什么?弄两份文件用不了多久的。”
半晌他才闷闷地道:“我在嫉妒。”
“嫉妒什么?”
“你今天哭了两次,两次都是为了别人。”
“神经,”我推他,“这有什么好嫉妒的。”
他抬起头来,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是真的,明晰,从认识你到现在,你没有为我掉过一滴
眼泪。”
“你希望我掉泪?”
“不是,你哭我会心痛,但是我希望,如果你再流泪,只能为我,不为别人。”
“别孩子气。”
他摇着我:“答应我好不好?好不好?”
“不好,这也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我不要这个答案,换一个。”他期待地望着我,像甫出生的孩子。
“最多,我答应以后哭的时候不让你看见。”
“这个答案更不好,那还不如只让我看见。”
只让?过了这个月,我们就恢复了简单的老板和员工的关系,他有什么资格独占我的泪水,
我又有什么资格向他垂泪?
“不要想,不要想。”他带着恐慌的声音吻上我,“不要去想以后的事情。只要现在,只当
永远像现在这样,就算是骗我也好,给我个答案吧。”他不停地用吻打乱我的思绪,直到我回答
一声:“好。”
我在骗他,也在骗自己。“只当永远像现在这样,”多美好的梦想。即使没有郑彬彬,没有
他的婚礼,没有他父亲手中所掌握的所有股权,没有他割舍不下的事业,我和他也不敢保证,永
远像现在这样。这个世界最不实际的就是“永远”,最不可靠的就是“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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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姜次日若无其事地照常上班。巧妙的化妆遮掩了面容的憔悴,无论我怎样旁敲侧击,威逼
利诱,她就是不说。日复一日,她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光彩,仿佛将那三日抛置脑后,惟在眼底深
处,留下抹晦涩的阴影,时间越久,痕迹渐浓,像烙印在心上,抹也抹不去了。
如果可以,我宁愿李霁没有出现过,以前的曲姜虽然也曾受伤,但终有会完全愈合的一天,
而这次,她明明受伤了,伤在表面以下,却当作没有,任健康的外表遮掩内部的伤口。
李霁走后,再没有与我们联系。祁绍打过他原来的电话,始终没有人听。看来,我的预感成
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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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知道了,下午我会过去,暂时停工,我看了再说。”我放下电话,买新居的事我始
终没跟祁绍提起。最近我一直住他家,偶尔回家几次取点东西。我不想告诉他,一切结束之后,
我就搬到新居去,彻底清除他的痕迹。
他办公室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拿了皮包上去。
苏菲见到我,直接就指门,示意我直接进去。一向都是如此,我没什么好避讳的。我笑意欣
然地推开门,听到他在讲电话:“很对不起,我向彬彬道歉,但是请给我一些时间……”,看见
我进来,他立即住了口,左手捂住听筒。我识相地道:“你讲,我先出去。”
“一会儿就好,你去与苏菲聊聊。”
我退出来,替他关好门。看了眼腕表,离约定的时间只差半小时。我佯装漫不经心地问:
“祁总在跟谁讲电话?”
“不知道,是专线,讲了快一个小时了。”
我茫茫然地坐进休息椅中,耳边不断地环绕着郑彬彬这三个字,眼前闪过一段一段的画面:
郑彬彬下飞机的热吻;郑彬彬辞退Linta时的理所当然;郑彬彬买戒指时的欣喜若狂;郑彬彬订婚
宴上的高贵妩媚。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翻腾的嫉妒。我不喜欢这种感觉,这不像
原来的我,随着与他日渐亲近的融洽,我的占有欲就越强,私心就越重。我猛甩头,要甩去心中
那些芒刺乱动的感觉。
我站起身:“苏菲,我有事先走了,待会帮我跟总经理说一声,就说我赶时间,等不及亲自
跟他说了。”
“关姐,关姐……”,我将苏菲的喊声抛在身后。
“该死。”我望着眼前长长的车队。偏赶上在盲区塞车,想打个电话道歉都不成。以蜗牛在
爬的速度前行,足足一个半小时才离开这条街区。
“喂?对不起,塞车,请再等一下,我十分钟后就到。”发挥我开车时的极限速度,终于赶
得及拦住气呼呼的设计师。
谈过了方案,又请喝了下午茶赔罪,到我重新坐回车里,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我给祁绍拨了电话,刚响了一声,他就接起来,“喂,明晰?你在哪里?”声音异常焦虑无
助。
“在路上,你呢?到家了么?”
“在你家。”他吸了吸鼻子,声音缓了下来。
“怎么跑到我家去了?”
“我在等你。”
“好吧,我现在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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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好车,看见屋内只有点点弱光,他没有开大灯,高跟鞋踩在楼道内的声音异常响亮,空洞
洞的,有些森冷的感觉。
刚走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他一把抓住我带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我抵在门上,生怕我
跑了似的。头发乱蓬蓬的,眼神有些散乱。
“怎么了?”我丢下皮包,双臂圈上他的颈。
“我到处找不到你。”他的声音竟有些哽咽。
“怎么不打电话?”
“打了,不通,Call机也不通。我以为你关机了。跑回家,你不在,到这里,你也不在,曲
姜和丽丽那里都不在,你到哪儿去了?”
“我不是让苏菲告诉你,我有事要办?”
“公事、私事,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呢?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生气了。要说什么,要问
什么,你都可以直接问我,但不要一声不响地就跑掉。我承受不了,真的承受不了。”他紧紧地
紧紧地搂着我,仿佛要将我的腰勒断了。
“你先放开我。”我气短地道。
“不放,不放,不放。”
“我快断气了,”我挤出这几个字,他后知后觉地松开我,我赶紧大吸几口气,终于知道了
新鲜空气的可贵。
他顺着我的背,关切地问:“有没有好点?”
“好多了。”我坐下来喝杯水,他一直紧张兮兮地看着我。
“怎么了?你弄得我也紧张兮兮的。”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十指插入发中:“我一想到你会离开,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一样。”
“我哪有离开。”我一根一根地扒开他的手指,释放了他被虐待的发。
“中午那通电话,是郑伯父打来的,他说我不回去安抚他女儿,就要中止郑氏和祁氏在香港
的一切合作。爸爸向我施加压力,如果香港的公司出了问题,就要抽掉大陆这边的流动资金。我
花了五年的心血,在大陆打开市场,让公司步入轨道,如果资金撤走,那么原来的成绩和扩展计
划就全完了。我和郑伯父谈得很不愉快,被你看见,心里就更加不安,等我出来时,你已经走
了。我当时就感觉自己像失去了一切,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冰天雪地中,无论怎样叫喊,都没有
人应我。”他满眼血红地看着我,“明晰,你与事业,失去任何一个,我都……”他说不下去
了,他都会怎样,恐怕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清楚。
我的胸腔有开始隐隐作痛,分不清是心痛还是胃痛。我避开他的眼睛,双手十指与他交握,
柔顺地依在他肩上:“不要想以后的事情,到非选择不可的那一天,再去烦恼吧。我希望你留给
我的回忆是欢笑而不是痛苦。”
“明晰,明晰,”他不停唤我的名字,“我宁愿你奢求一点,说一句挽留我的话,别让我这
么难以抉择。”
“我不会的。”我侧依在他肩上,抬眼看他,“我不想你将来后悔,更不想你将来恨
我。”
他狠狠地吻我:“我现在就恨你,现在就恨。”他一面说着恨我,一面又爱我,这种爱与恨
交织着的矛盾折磨着他和我。我突然间有些明白,为什么像戚无艳与思思那种女人都抓不住他。
因为这种男人,就是要用爱与恨来折磨的,她们无法令他恨,也就无法令他爱。真奇怪的论调,
我嘲笑自己自私地为自己找平衡,找借口。
睡到午夜,我被胃部的一阵绞痛惊醒,祁绍摇着我喊:“明晰,醒醒,怎么了?做恶梦
了?”
我张开眼,满身的冷汗:“胃痛。”
他像弹簧一样蹦下床,火速地穿衣服:“我送你到医院。”
“不要,给我拿止痛药。”我抱着胃部蜷缩成一团。
“这样不行,必须上医院。”
“我不去那种鬼地方,快点拿药,我疼死了,快点。”
他手忙脚乱地翻找抽屉。
“右手最后一个,下边,对,白色的瓶子。”
他喂我喝下两颗,颤抖地帮我擦汗:“怎么样?怎么样啊?有没有好一点儿?”
我虚弱地躺着,等待那阵剧痛过去,想起来下午茶时陪设计师喝了一杯酒,晚饭又没有吃。
我不敢告诉他我喝了酒,他准会大发雷霆。
“好些没有?怎么突然又疼起来了?”
“大概是因为晚饭没有吃。”
“真该死。”他重重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干什么你?”我急忙抓住他手,抚上他被打红的脸颊。
“都是我不好,竟然没有注意到你没吃晚饭。你躺一下,我去帮你弄点吃的。”
“这么晚了到哪儿去弄?”
“躺好,等我。”他抓了车钥匙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二十几分钟之后,药劲上来,已经不那么痛了,我支持着爬起来,窗外黑漆漆的,凌晨四
点,所有人都在酣眠,街灯独自放着黯淡的光华,照得路上冷冷清清的。夜风夜不免有些特殊的
凉意。他连西装都没有穿,这个傻子,没带钱啊。我将他的西装披在身上,感觉他温热的气息环
绕着我。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就这样站在窗边等待着他归来。真像琼瑶所写的《望夫崖》那样,一动
不动地,仿佛会化作雕像。
汽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我看到他银色的跑车驶入视线,熄了火,他抱着什么东西冲上来,
楼梯间的脚步声重而急促,他是一路跑上来的。我打开门等他。
见了我,他急道:“怎么起来了?会着凉的。”然后兴冲冲地将怀里抱着的饭盒送到我面
前,“你看,隆记的八宝粥,快吃吧,还热着。”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做生意。”我关上门。
“我开车到中山街去买的,那里的隆记分店五点钟就起来煮粥了。”他将粥放在床头柜
上。
“现在才五点一刻。”
“我去敲他们的门,反正他们也快开工了,早一刻钟也没什么 关系。”他把我按坐在床上,
取了汤匙,“快吃。”
我接过汤匙时碰到他的手:“你手好凉,快上来暖一会儿,走得那么急,外套也不穿。对
了,你带钱了吗?”
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忘了。”
“那这粥。”
“我把手表压在那里。”
“你真是。”我觉得喉咙口堵着些什么,让我鼻子发酸,眼睛也红了。
“明天去取回来就行了,快吃吧,免得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我一口一口地吞着那盒八宝粥,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吃,却比任何时候都难以
下咽。两滴泪滴到饭盒里,搅着粥以前吞进肚去。
他凑近我问:“好吃吗?”
“嗯。”我大力点头。
“那怎么哭了?”
“没有,”我吸吸鼻子,“被热气嗤到眼睛。”
“我帮你揉揉。”
“不用,你躺好,身上还很凉呢,好好暖一会儿,不然明天要感冒的。”
他乖乖躺好,看着我将整盒粥吃个干净,才满意地笑道:“这才乖,以后要按时吃饭,我经
不起你再吓我一次了。”
“不会了。”我钻进被子里,伸手抱住他。
“我身上凉。”他想推我又舍不得推开。
“我帮你暖一下。”
“这可是你说的。”他手脚一齐缠上来。
“你想到哪儿去了,快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不行,你刚吃了那么多,会窝食的,要做点运动。”
“没正经,别闹了。”
“很正经的,帮助你消化。”他手脚和嘴并用,很快让我 投降了。
被他闹了一阵,我疲惫得很快睡去,醒来时,发现他眼睛张得大大的在看我,眼中布满血
丝,眼眶深陷着。
“怎么没睡?”
“睡不着,怕你又胃痛。”
“不会的,再说痛我会叫你。先起来,待会坐我的车,你在车里睡一会儿。”
他深深地望着我,几乎是恳求地道:“别再吓我了。”
他还是没有回香港,究竟是如何安抚他父亲和郑氏父女的,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那夜以后,我有时半夜惊醒,就见他睁大眼睛看着我,哄他睡了,也睡得极不安稳,常常做
梦,念着我的名字。离年关越近,他就越不安,有时整夜整夜地不合眼。他的身体迅速消瘦,眼
睛凹陷了,体质也差很多,动不动就感冒,工作也打不起精神。好在接近放假,忙是忙些,都是
琐事,也不需要他怎么费心。但他这样,连带着让我精神也不佳。有时我们就彼此相拥着,听着
钟表的嘀嗒声度过一夜,谁也不动,谁也不说话,空气也仿佛凝结了似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曲姜打算近几天停业,年后再开。
“也好,你也该休息一下。跟我回家过年吧。”
“不,”她缓缓摇头,“我想回自己的家。”
“曲姜?”我惊叫,她与家人闹翻以后,近十年没有回过家了。
“惊讶吗?连我自己都惊讶呢!”她苦笑一声,“该回家了。家,永远是你栖息的港
湾。”
是啊,想到母亲每隔两天催一次,我也好想立刻飞回家去。
我回家的时候,就是祁绍回香港的时候,就是他与郑彬彬结婚的时候,就是我们永远分开再
不回头的时候。我怀疑,我真能轻轻松松地放他走?真的能若无其事地回家过年?真的能坦坦荡
荡地回来继续工作?其实,如果我说一句“不要娶她,为了我,放弃香港的一切。”他可能会义
无返顾地选择我,但以后呢?他会不会后悔选择了我?会不会怨我耽误了他的前途?会不会永远
像现在一般爱我疼我?重要的是,我会不会永远爱他?当有一天感情淡了,厌了,结局会比今天
痛苦百倍,悲惨百倍。我害怕,怕付出会没有结果,怕爱情没有永恒。
做完了本年度的最后一份业绩报告,我将请假表悄悄地放在最下面,一并交给祁绍签。他大
概翻了翻,就一份份签下去。签完最后一张,我屏住的气息才呼出来,提到喉咙口的心才放下
来。
他理好了放在桌边,并没有交给我。
我伸手去拿,他快速握住我的手:“反正也没什么事做了,在这儿陪我一会儿。”他将我拉
坐在腿上。
“别闹,陆续会有许多经理来签报告。”
“不会的,他们办事像蜗牛爬,至少要比你慢半天。”
“不行,这里是办公室。”我使力推他,一起身撞到桌子,一堆文件全掉下去。
“撞到哪儿了?”他忙问。
“没事,都是你,叫你不要闹。”我蹲下拾文件,他帮我,小小声道:“你撞掉的,又来怪
我。”
突然,他声音没了,动作也停了,手里拿着一张纸僵在半空中。我脑中轰然一响,暗叫:完
了。
偷偷抬眼看他的眼睛,他僵在那儿良久,定定地看着纸上的文字,顷刻悲愤袭进眼眸,缓缓
地将目光转向我:“你将这个东西混在报告里骗我签。”
“如果单独拿给你,一定不会签。”我小小声地说。
“所以你就骗我。”他愤怒的声音在发抖。
“我没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我说过你可以直接跟我说,不要一声不响地跑掉。”他喊。
“我怎么跟你说?”我也火大了,“难道我说,‘总经理,这是我的请假表,请您签一下,
从今以后,咱们各走各的,再无瓜葛’。”
“我宁愿你这样。”
“好啊。”我抢过那张纸,撕成两半,“我这就去再填一张,按你的程序来。”
“不要,”他抓住我,“不要,求你。”
“别再求我了,”我眨掉眼中的泪,“你逃避不了这一天的。”
他颓然地放手,一拳击在办公桌上,将所有的东西都震离了桌面,又重重地落下,咖啡杯掉
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扭转门把,低声道:“放手吧,祁绍。”这一声何其熟悉,竟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好
久好久以前,他曾这样对一个女孩说过,而今天,换成我对他说,为什么仍然觉得好冷?
我打开门,无视苏菲惊惧的目光,毅然决然地走出去。
我将填好的请假表交给苏菲,不想再与他碰面。这不是我所设想的结束方式,我想我们应该
是微笑着握手,想对方互道祝福。然而我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他,或者说低估了我们之间的感
情。
…………………………………………
曲姜将那辆宝马还给我,我立即联系了二手车行,准备将它卖出去。车行很快给我消息,并
且说明对方很慷慨,价钱出得很公道,只是要亲自与我交易。
我站在停车场上,等着买主和中间人试车回来,我赶到时,他们已经去试车了。我猜想能开
宝马的人,身份铁定不低,铁定有钱,这种人会买二手车,也算特别。
远远地看着那辆宝马奔驰回来,中间人下车走向我:“关小姐,您来得正好,价格已经谈妥
了,五十万,相当于九成新的价呢。”
我根本就没听到他在说什么,因为我居然看到祁绍从车中走出来,原来买主就是他。他斜倚
在车身上,看着我。
我走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轻叹一声:“你舍得卖给别人,不如就卖给我吧。我舍不得它落入其他人手中。”
“你这是何必呢?”
“你不要管,卖了就是我的了,收好你的钱,去过你要的生活吧。”
“何必侮辱我?会令你舒服吗?”我朝中间人喊道:“张先生,这辆车我不卖了。”
祁绍抓住我手臂:“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你叫我放手,我只好放手,留不住你,难道留辆
车作纪念都不可以吗?”
“我卖它,就是不要有回忆。”
“我要。”
“不,”我摇着头,“我不会卖给你。”
打开车门,我坐进驾驶座。
他也坐进来。
“干什么?”
“我没开车,送我一程吧。”
“也好,顺便取回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