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肩而过 雨直于 2001.08.11 11:38 发表在爱情故事
这里是一条不宽的马路，她站在这边，他站在那边。她站的地方是A站，我愿意叫她小A；他
站的地方叫B站，我希望叫他小B.他们每天都有一个时刻要站在这里，等待。然后登上开往相反方
向的公共汽车。其实小A可以到小B那边去等的，其实小B也可以到小A那边去等的。因为公共汽车
是环城的，也许它会兜一大圈，但是它总会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但没有人会舍近求远，所以A与B都站在各自的轨道上，这是更为贴切的现实。
小A在等车的时候喜欢四处观望。她有灵活的眼睛，虽然视力不佳。她看什么都有一种好奇、
迷惑的表情。她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盯着别人的眼睛看的。她个子不高，她就像一个小学生仰视
着老师。如果她面对的是他，他会笑着说：“你的眼神有点有意思。好玩。”那么这时她的眼神
就更加疑惑了，“为什么？”那是一种让人不忍打扰却又止不住发笑的稚气。他就说：“没什
么。”他不是小B.她跟小B是不认识的。应该说小B是与她无关的一个人。跟她有关的是他，是一
个对她像对孩子一样宠，而有时候他自己又像一个孩子一样跟她怄气的人。曾经有一段时间，她
像所有女孩子一样思考过什么是爱情，但她现在不思考了，她发现思考出来的东西往往是自己欠
缺的东西，这样的思考让人失望。而且，谁又知道爱情是什么呢？没准自己经历的本来就是。
他在等车的时候不会四处观望，他常常只望着某一处。他想这是他的优点，就好象他只对她
一个人唱歌。她有漂亮的头发，很短，很精神。她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他第一眼看见
她，就被这种东西抓住了。那时候他还从未恋过爱。他想是时候了，于是他告诉她做我女朋友
吧。她果然不干。她当然不是小A.他不认识小A，小A应该与他无关，他的世界里的女人只有她一
个，她不问为什么，从来都是鲜明表达自己的态度，但这种能够鲜明更让人摸不透。后来她终于
答应他了。但她告诉他我们只谈一年，他想问她“如果一年过后我们感情很好，你已经很爱我
了，你也不继续吗？”但他没问。他想她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应该喜欢这种特点的。是
的，他认为自己是爱她的，那么爱一个人就应该爱她的全部，不是吗？！
这就是我们的男女主角，他们一个叫小A一个叫小B，一个在这边，一个在那边，他们每天都
可以遇见，但他们从未说过话。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认识对方。
但我是作者，我有权力知道我们的主角所不知道的一些东西，比方说，我知道，其实，他是
认识她的，她也是认识他的。他们看起来陌生，其实熟悉，当然，也可以说，他们看起来熟悉其
实陌生。
他认识她的时候，他与他的她刚刚认识一个月，我说清楚一点，当小B认识小A时，他与女朋
友刚刚认识一个月，那也是她刚刚答应做他的女朋友的时候，他相当兴奋，他开始全身心投入这
场恋爱，哦，他的初恋，一个23岁的男人的初恋。说起来有点好笑，但兴许就因为如此，他格外
兴奋。他兴奋得像个孩子，他本来就像个孩子，他见着她恬静而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就像小孩子
见着了他最爱吃的点心。他恋得格外卖力，这种卖力让他充实，也让他在充实之外的微乎其微的
一点小缝隙里感到几丝惶恐。于是某一天，他上网在一个莫名其妙的网站，莫名其妙的聊天室里
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初恋后，我们仍旧不懂爱情。”他又一点懊
恼，我怎么知道初恋后我就一定不懂爱情呢？还有，一定有初恋后吗？我为什么不敢相信它会永
远延续呢？他的桌子上放着一杯茶，他看着苦涩的碎叶缓缓下沉。
这样一句话很快有了回应。回应的人的网名他早已记不得了，他记得的是后来信封上的名
字。回应只是三个字：“真的吗？”他想，说这句话的人一定带着不在意的漫不经心的笑。然而
他错了，说这话的人正睁着清澈的眼睛，她想当好奇。然而她的好奇并无回应。他虽然回话了，
但与她的问题无关。他们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把话题扯到了她的身上。她认真地组织语
句，认真打字，不容许自己出错，所以他觉得她慢吞吞的。她打的话让他吃惊，很个性很鲜明。
这让他有点高兴。他们的谈话应该是愉快的。末了，她向他要通讯地址。他问了一句“为什
么？”问的时候他在想她可以给出什么原因呢？这一次她相当快。她说：“因为我喜欢你呀！”
他愕然了。他觉得有必要多想一点可是他又不知道多想是否恰当。他说：“什么？”她说：“真
的。”她的眼睛笑盈盈的。她认为这是真实而恰当的理由，生活中有不少让她喜欢的东西，她很
少考虑自己的话是否会掀起轩然大波。这些东西是在后来的很长时间他才渐渐领略的，这似乎已
经注定了他们的格格不入，虽然这让人难以置信。
他们开始通信了。她的字任意洒脱，他的字俊雅飘逸。她很高兴见到这样的字。他也高兴。
他认为写这种字的人应该具备这种字的性格，而这种性格是让他喜欢的。因为没有压力！其实这
一次他又错了，喜欢的东西不能用类型划分，只有当你真正接触到那样东西时你才知道你喜欢还
是不喜欢。
他们在各自的生活里生活着。
他大学快毕业了，他相当忙碌。但他不会忘记小心翼翼进行他的恋情。他温柔体贴，他相信
自己一定是好情人，这一点她一定知道。他想自己也许应该忘了那个契约，也许那只是她一时任
性，或者是她想用这种方法使感情保鲜。但他没有问过她，他认为不该问也不敢问。未来没有什
么好担忧的。他笑了，他笑的时候眯缝着眼，疏朗的眉毛微微上扬。这样的时刻他会看小A的信，
他难以回答小A是谁。万水千山，若有若无，但信是切实存在的。她的信很有看头。他精神饱满地
回信，给她的疑问一些指点。畅快淋漓地抒情。写好了，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寄出去。她在哪里
呢？或许，她是哈瓦那的鸽子。
她读高三。她的生活比她所认为的要丰富多彩。她成绩很好，数学很差，她参加的各种活
动，常常载誉而归，她看起来那样单纯而不简单。有些微妙的东西别人难以体会，但她一定可
以，有时候她甚至自己创造。所以她活得不轻松，但她竟常常忽略了某些东西。她不敢停下来审
视自己忽略了什么，这让她在某些方面显得有点漠然。像所有丰富多彩的人一样，她有点糊里糊
涂。她心里倒是有不少标准，可是执行的时候常常忘东忘西，这令她相当苦恼。
比如说她的恋爱，她一直认为学生不该谈恋爱的。然而当有那么一个男孩那样直接那样显然
地对她好时，她忘记了她的标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心里有没有惦念着别人。这是一种别样的经
历，她体验过来自于他人的微妙情愫。但她还没有尝试过那种盲目的被追求，于是她与他走在了
一起。有一天，她告诉男孩：“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能在一起吗？因为那时候我们都得不到我们想
要的东西。”小A难以忘记在她之前，他曾经很喜欢另外一个女孩子。小A就是难以忘记，虽然她
明知这种“好记性”对他不公平。
男孩终于发现不可以把她当孩子，可是除了说一些莫名其妙甚至苛刻的话，一些乱七八糟甚
至残酷的东西，她没有一处不象孩子，她的脸，她的身高，她的眼睛，她的神态……或许连她的
话与想法也是一个大孩子所拥有的，她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有时候她让他咬牙切齿，可是他早已
决定这样宠她的，他一定要这样。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爱写信，他知道她有一个网友在另一个城市，他们经常通信，每当
她收到那个人的信，她总是欢呼雀跃。她常常跑到他面前说：“他来信了！”有时候甚至说：
“他写得太好了，你要看吗？”他总是微笑着淡淡地说：“不想看。”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她白
他一眼离去。他知道她没生气。但他心里有一点怅然。
小B也告诉过女友他有一位网友。他把她的个性概括出来说与她听。女友不是哈瓦那的鸽子，
不喜欢偏着头问：“真的？”她只是淡淡笑着说：“这女孩子真有趣。”是的，就是这种淡淡的
笑。看不出喜怒哀乐，捉摸不透。他有些入迷的看着，他突然想起他曾经告诉小A：“很喜欢你爽
朗宣泄的个性。”那一刻小A的样子与女友交叠、错开。他有些眩晕了，小A其实是没有样子的，
他想象不出，而且，将任何人与女友对照都是不对的。
他真的只想有一次恋爱。真的！他曾经告诉过小A，那一次，小A没有问：“真的？”这对她
来说一点也不奇怪。他说自己很传统。小A听这话的时候在笑，“呵，这叫传统？什么是前
卫？”
小A告诉B自己在谈恋爱时比较理直气壮。她是个奇怪的丫头，当她想到自己在谈恋爱时，她
比较羞愧。但当她对别人说时，她又很为自己的坦诚不欺而骄傲。她怎么能不理直气壮呢？她的
语气中还有这样一层：“对！我谈了！的确如此！”一个赌气诚实的小孩子！
当小A没开始和男友在一起时，周围的人说：“你们谈了！”小A不承认，她认为不是这样
的。可是人家说：“这还不叫谈？”小A就不辩白了。管它呢，然而到了后来，她真的觉得自己在
谈时，她又听到有人说：“他们俩真不象在谈。”小A乐了，她觉得相当有趣。那时候她已经开始
告诉不认识的人，“我男朋友怎么样怎么样了。”
小A警惕心极高，当她发现自己是如此迫切地期待来自于远方的那封信时，她说糟了，自己又
要被什么牵绊住了，小A常常在深夜里沉思，她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寻找着并不存在的星星。她悠
悠叹气，说：“怎么能太在乎呢？”
小B是心无旁骛的人。他曾经郑重告诉小A自己拥有唯美的世界观，他不知道其实小A也是如
此，他不知道小A常常寻找着某种平衡，她将就来将就去，既不死心，又只能顺从，结果离唯美很
远。而当她离唯美最近时，也是对自己最苛刻的时候。
敢于拥有唯美世界观的人头脑都相当清醒。因为这样才能生存，这样才能既美又现实。但小A
不是这样。让她咬牙切齿的是，小B是这样。但她为他高兴，他应该可以生活得如鱼得水。她为自
己的朋友高兴。
小B努力经营着他的爱情，这是他唯美的世界里相当重要的一部分，不容打扰。他们在一起的
时候和和美美。那种幸福的图景使他有资本对别人的爱情表示怀疑。所以，当他听小A说到她与男
友的一些事后，他有些惊讶，他说：“你们真的在谈？”
是的，当然在谈，但是有些神经质。这是一种让人热血沸腾的东西。小A想到这些时面无表
情，不知道说骄傲还是说失落。
有一次小A喝了不少白酒，她胆子很大。她那天心里极不畅快，不喝酒她会死的，但喝了酒她
死去活来。没人会相信，她喝酒的很大原因只是为了友情，或许那友情的主角不该是男的；也没
人会相信她居然喝了酒，她本不是冲动的人，也许心里冲动得厉害，但这种事她应该做不出
来。
小A被送到寝室，安置在一张床上。她头昏脑胀得厉害。她想睡觉，而这时候男友冲进来了。
她的室友说你怎么敢进来的？一会儿管理员来了怎么办：快出去！然而他几乎要哭了，他说求你
们让我在这里呆会儿吧。他蹲在小A的床边，望着她，她的脸那么烫，而上面还有泪痕。他伸出
手，抚着她的脸，她的声音喑哑了，“你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呀？”她只顾摇头，她没有力气
拿开停在她脸上的冰凉的手指。这时候他居然把她的头抱进自己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发
上，她能够听到他的喉结的哽咽。那一刻，小A的感觉只有一个，是羞愧。很多天以后，她想起那
一天，最大的感觉也只是羞愧。她觉得对他很不公平，不管他能不能理解她的心态。她错了错
了。她的泪水又流了下来。她不明白自己怎么把一件小事弄得这么大。而玩火的小孩是不会得到
太大的责骂的。他最终只是怜爱地将她的头放在枕头上。他的目光那样殷热，似乎比小A还无助。
小A不敢看了，就闭上了眼，当她睁开眼时，发现他终于走了。她突然想起很多天以前，他说过
“你到哪儿我都陪你，除了女生寝室。”那么这一次，他不是来了吗？她笑了，笑的时候她突然
明白，生命中的事如果什么都在乎，什么都在意，那么什么都没有价值了。明天，或许应该把两
点论和重点论好好看看。
请理解我花如此多的笔墨来描述小A的这些事，其实我只是想让你们明白，小A与她的男友真
的是一对恋人。小A，你明白吗？小B，你明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