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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卷珠帘(上部):(三)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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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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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卷珠帘(上部):(三) [上部完]
深院月斜人静,满地落花千片。睡觉水晶帘未卷,帘前双语燕。
有情何似无情,相见争如不见。早是相思肠欲断,忍教魂梦牵。
耳畔响起了低低的吟诵声,婉转清柔,闯入了火烫的梦。
风俏染蓦然惊醒,睁开眼,正对着一张芙蓉巧脸。
娥眉螓首,肌肤白嫩,眼下一颗小小的美人痣,虽说算不上什么绝色,却更觉温婉动人。
她手中拿着丝帕,正替她擦拭脸上的冷汗,见她醒来,嫣然一笑,“你醒啦。”神情颇为可亲。
“你是谁?”风俏染撑起身子。
“奴婢阮晴,是专门来侍候姑娘的。”
“阮晴?你也姓阮?”风俏染呆了一呆,流眸四顾。阮晴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笑道:“公子一早就出去了。”
风俏染松了口气,问道:“方才我好像听见你在念什么?”
阮晴道:“哦,我才在地上捡到的词。”她伸手递过一页信笺来,“风姑娘,这是你做的?写的真好。”
风俏染见她手中拿着的正是她昨日置于桌上的便笺,上面还散发着她昨日收集落花时遗下的淡淡余香。上半阙词写的是:
深院月斜人静,满地落花千片。睡觉水晶帘未卷,帘前双语燕。
正是她的无聊之作,下半阙却是他人所书,墨汁新干,笔力凌劲。
有情何似无情,相见争如不见。早是相思肠欲断,忍教魂梦牵。
她接过词笺,发了一会怔,突然揉成一团,甩在地上,发作道:“不要,扔了吧。”
阮晴笑道:“这么好的词,干么不要,不如送了奴婢吧。”用手捡起,小心抚平了,纳入怀中。
风俏染见她行事大方,暗暗稀罕,“我好象没见过你?”
阮晴道:“是,奴婢和公子一样,都是昨晚才到的这里。”
风俏染道:“阮北辰身边有你这样的人,还真是福气。”
阮晴笑道:“姑娘你过奖了,公子身边比奴婢强的不知有多少呢。”又道:“都快晌午了,姑娘饿了没,奴婢做了几样点心,这就去给姑娘拿来。”
“晌午。”风俏染吓了一跳,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这两个月来,她极少睡得安稳,象这样的长觉,也是十分难得了。她回想了一会,突然有些懊恨起来,发作道:“不要,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阮晴温柔地笑道:“不吃怎么行呢,这几样点心都是奴婢的亲手做的,虽说上不了大场面,还是很想请姑娘赏个面子的。”
她的语气中似乎有一种叫人迷醉的魔力,叫人忍不住要听从。
风俏染忍不住点了点头。阮晴莞尔一笑,起身出门,不多时已端了几样点心来。
风俏染见里面的四样精致小点:菱粉糕、茯苓酥、素鱼饺、玉芙蓉,者是她平时极喜爱的,特别是玉芙蓉,晶莹剔透,芳香醉人,原料是产于琉球岛的爱玉果,不仅原料罕见,制作也殊是不易。她的胸口突的一窒,心底深处似被什么撞得裂开来一般,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她跳了起来,走到窗前,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我不要吃,你拿回去吧。”
便听阮北辰在外边接口道:“为什么不吃?”
风俏染闻声看去,只见他斜靠在窗外廊栏上,拿眼瞅着她,嘴角挂着几分笑,朱栏白衣,脸颊上刀伤未愈,俊美中倒多了一丝魔魅之气。
风俏染哼了一声,啪地拉下了窗子。
阮北辰门口转了进来,道:“这本是为你准备的,你不喜欢,改日我再叫晴儿做别的给你。”
风俏染咬了咬唇,缓缓将脸移开,道,“不必麻烦了。”
阮晴极伶俐,在旁见两人眼风不对,连忙笑道,“公子,风姑娘刚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梳洗呢,等梳洗过了再吃吧。” 连忙去端了梳洗用具来。
*
阮北辰站在她身后,看她手忙脚乱的梳头,微微一笑,道:“我来。”伸手拿过梳子替她梳。
风俏染绷紧了脸,弗然道:“把你的爪子拿开。”
“爪子?”阮北辰一愕,笑道:“偏不拿开。”一手扣住了她的双臂,替她挽起发丝来。风俏染被他扣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对着镜中的他怒目而视,嘴唇咬得几乎能滴出血来。
门外有侍女禀道:“公子,雷城雷堂主求见。”
阮北辰皱了皱眉,“他来做什么,你让他在前厅候着,我一会就过去。”
*
雷城是擒龙堡下神火堂堂主,一个粗豪的北方汉子,此刻正在前厅来回走动,满脸焦躁之色。见了阮北辰,连忙上前施了一礼。
阮北辰道:“雷城,你不在神火堂,大老远地跑这里做什么?”
雷城踌躇道:“属下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阮北道:“说吧。”
雷城道:“听说公子把香衣教主留在沉香楼?”
阮北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们早都知道了,又来问我作什么。”
雷城神色一窘,道:“既然这样,属下也就明说了吧,公子此举,属下和其他几位堂主商议过了,深以为不妥。俗话说斩草除根,香衣教虽然被我们灭了,但叶香岩生死未仆,各地还有不少余党伺机待动,如果他们知道香衣教主还活着,恐怕会借机闹事,死灰复燃。属下肺腑之言,还请公子三思。”
阮北辰呷了一口茶:“你的心思我也明白,只是风俏染不过是个女子,就任香衣教主也是傀儡而已,我想不出会有什么不妥。”
雷城道:“请公子千万小心,别被美色所迷。”
阮北辰冷哼了声:“你回去吧,告诉他们,我心下自有主张,若我再发现有人暗中潜入沉香楼,搞什么花样,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雷城心下大惊,当日他们曾派了好几个人进沉香楼行刺风俏染,都因防守严密无法得手,原来是他竟是早已知悉。
他不敢再讲,憋了一肚子火出门,香衣小筑一役,神火堂损失惨重,特别香衣小筑的那次爆炸中,还折了好几个要好的兄弟。他对香衣教中人自是恨之入骨。特别是风俏染,更是叶香岩第一心爱之人,在他病后接任香衣教主,身份地位,更与别人不同。留她在世上,终是后患。
他在心里打着算盘,忽听身后一个娇柔的声音道:“雷大哥,这么快就走了么?”
雷城回身看去,心里的闷气立时消失了大半,“沉姑娘,是你?”
沉羽衣一双妙目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笑道:“雷大哥来去匆匆,羽衣未尽地主之谊,真是过意不去,不如羽衣送雷大哥一程吧。”
雷城一张黑脸登时红透,“好是好,就是太麻烦沉姑娘了。”沉羽衣容光艳世,风姿脱俗,雷城对她倾慕已久,却从未有机会接近。这样同行的机会,更是做梦也想不到。
两人走了一程,沉羽衣道:“雷大哥,你别怪羽衣多嘴,你们最近做的事的确是有些过份,也难怪公子生气。”
雷城道:“公子迷上了那个小妖女,不再把我们这些生死兄弟放在眼里了,我只怪自已本事不够,不能手刃那个小妖女,为手下的兄弟报仇。”
沉羽衣道:“雷大哥,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也……只是,公子既然把风姑娘留在了沉香楼,羽衣就有责任保护好她。雷大哥,你说是不是?”
雷城道:“沉姑娘,我不怪你,可是我,实在是不甘心。”
沉羽衣轻叹道:“公子喜欢她,我们做下属也只好迁就。我倒还好,等过两天公子带她回擒龙堡,也就省心了。雷大哥,你也凡事看开些吧。”
雷城心神一震,“沉姑娘的意思……”
沉羽衣道:“我没有什么意思,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雷大哥,你一路走好,羽衣就此别过了。”
*
阮晴在屋内收拾着行李,“明天就要起程去擒龙堡了,姑娘还是早点上床歇息吧。”
风俏染淡淡地道:“对我来说,去哪里都一样。”
阮晴轻叹了口气,“风姑娘,不是奴婢多嘴,公子他是真心喜欢你,不然也不会……”
风俏染皱了皱眉头,跨出房,倚在栏杆上去看那漆黑的天幕。
苍穹如盖,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层层地向她挤压过来。
几丝微雨落到了她的唇上,涩涩地,带着寒夜的冰凉。
*
雨越下越大,在屋檐上汇成了一条条的小溪流,滴滴嗒嗒地落在清风客店门前的石阶上,门首挂的那一对大红灯笼,亦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晃,瑟缩在这密织的雨水中,显得有几分凄寒。
客店的生意,也因这一场意外的暴雨显得有些冷清。
正值晚饭时间,店掌柜无聊地坐在柜台后,望着眼前廖廖的数个客人,愁眉苦脸地打着呵欠。
“门”吱地一声开了,一条修长人影走了进来,带着满身的雨雾,就连眉梢鬓角,也滴下了串串水珠。
店掌柜抬起惺忪的眼,一瞥他的脸,不禁打了激灵,将满身的睡意驱得干干净净。
他一身白衣,手中抱着一架古琴,面皮焦黄,左目已眇,容颜极为丑陋,上面左一道,右一道布满了淡红色的伤痕。
无视店掌柜惊愕的目光,那白衣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淡淡地吩咐:“给我来一坛上好的竹叶青。”
店掌柜战战兢兢地送了酒去。那白衣人浅斟慢饮,神态竟是十分地悠闲。
店中的其他客人,似乎为他的气度所震憾,原来还有些喧哗,慢慢地竟变得悄寂无声。
“公子,今晚就住在这里吧。”门外,响起了低柔悦耳的女音。话音未落,一个年约双十的女子已跨进店里来,一身月白小袄,香妃色绣花长裙,乌油油的一头黑发,只用玉簪绾住了,倒也清婉可人。
她的出现,使得原本极压抑的气氛变得宽松起来,众人纷纷向着门口望去。
与那白衣人的丑陋成鲜明的对比,随后进来的,竟是个极俊美的男子,臂弯中揽着一个风姿秀曼的少女。
店掌柜早已殷勤地迎了上去,那为首的女子向他低低地说了两句话,店掌柜满脸立即变得通红,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那女子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锭金灿灿的元宝来,足有十两重,往柜台上一放。那掌柜的双眼立即放出光来,连连点头道:“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咳了两声,向着众人宣布,“各位,对不住,小店已经被这位公子包下了,各位的房钱,小店愿意双倍奉还。”
店内立即一阵纷扰。那店掌柜颇有手腕,好说歹劝,终于将他们一个个地送出门去。
只余下那面目丑陃的白衣人。
店掌柜似乎对他有些畏惧,迟疑了半晌,竟不敢上前去赶人。
那俊美男子的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怀中少女身上,和她低低说着话,眼中带了几分宠溺的温柔。
他怀中的少女却是神情淡漠,睁着一双黑玉般的眸,冷冷地瞧着店内的纷争,目光扫过那白衣人,忽然“咦”的一声,露出了几分异色。
那俊美男子顺眼看去,神色微微一凝,说道:“阮晴,你先和小染上去。”
阮晴点了点头,向着那少女道:“风姑娘,我们先上去吧。”
风俏染的目光在那白衣人身上逗留了片刻,象是想起了什么,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突然间又是神色一黯,抬脚向楼上走去。
白衣人目送着她的背影,突然转过头,向着那男子道:“兄台一起坐下,来一杯?”
阮北辰在他面前坐下,伸手扔出一锭金子,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店家,把最好的酒都搬出来,今晚我们要痛饮三百杯。” 他虽是唇角带笑,那目光却已变得锐利无比。
夜色更浓,两人的面前已经堆起了高高的酒坛,脸色却是纹丝不变。
店掌柜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暗暗揣测这两人究竟是仙还是鬼。
饮至三十坛,那白衣人突然哈哈一笑,“兄台的酒力,在下真是十分佩服,容日后再来讨教。”
阮北辰唇角勾出一丝浅笑,“既然如此,容小弟再敬你最后一坛吧。”一把抓起酒坛,揭开封盖,饮了一口,向他移送了过去。
那白衣人道:“兄台何必客气。”一伸手向他推回,怎奈那酒坛在桌上生了根似的,任两个人怎么推,都是一动不动。
店掌柜的脸,已经冒出了密密的冷汗。
楼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阮北辰的脸色微变,道:“在下有事在身,恕不奉陪。”指尖在坛壁上轻轻地一弹。整个酒坛立即化成齑末,那坛中酒水竟化成一股水气向那白衣人激射而去。白衣人衣袖轻卷,将水气齐齐卷入袖中,竟没有半点湿漏。只听他一声长笑,已飘然出门而去。
阮北辰的身形如电,瞬间已掠上楼去。
“跰”地一声,阮晴从房内跌了出来,见了阮北辰,急叫,“公子,快救风姑娘。”
*
房内,黑衣蒙面人的一支长剑,指住了风俏染的脖子,已见鲜血沁了出来。见了阮北辰,拿剑的手轻轻一颤,低喝道:“不许过来,不然,我一剑要了她的命。”
阮北辰停了脚步,冷冷地道:“雷城,你好大的胆子。”
那黑衣蒙面人被他发觉身份,眼神一黯,伸手将蒙巾扯了下来,“公子,请恕属下无理了。”
阮北辰道:“雷城,你这是什么意思。”
雷城道:“公子,属下不能看着你受这小妖女的盅惑,为了神火堂几十条兄弟的性命,拼着一死,也要杀了她。”
阮北辰眸中杀意渐起,“雷城,你想清楚,你要敢杀她,我要整个神火堂都为她陪葬。”
雷城一张黑脸变得煞白,半晌说不出话。
又听阮北辰道:“雷城,你这一路跟着我,以为我不知道么,我只是想给你个机会。想不到,你不仅一意孤行,还在酒里下七步倒,你实在太令我失望。”
雷城确实买通了掌柜,在所有的酒菜里下了七步倒,只等将阮北辰麻倒,就杀了风俏染,只是没想到阮北辰喝下那么多,竟然象没事人一般,只好铤而走险,趁他与那白衣人斗酒之时,潜上楼入刺杀,被他一语道破,登时面如死灰,垂剑道:“属下听凭公子责罚。”
阮北辰上前去察看风俏染的伤势,幸好刺得不深,只伤了外皮,心下略略放心,当下替她包扎了,问道:“跟我喝酒的那个白衣人,是你找来的帮手?”
雷城摇头道:“不,属下不认识他。”
阮北辰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阴影,“擒龙堡的规矩,你应该清楚得很,不用我多说罢。”
雷城咬了咬牙,“属下知道。”倒转长剑,就向脖中抹去。
只听风俏染哧地一声冷笑,“等等。”
雷城剑势立止,冷眼看她,“小妖女,你还有什么话讲。”
风俏染在床沿坐下,淡淡地道:“阮北辰,你这又是何必,这样的苦肉计对我来说一点作用也没有。”
雷城叫道:“小妖女,不许你含血喷人,什么苦肉计,若不是公子偏帮你,我雷城早就杀了你,替我手下的兄弟报仇。”
风俏染冷冷地道:“雷堂主,说起报仇,我倒要问问你,是香衣教死的人多,还是你擒龙堡死的人多?”
雷城一愕,神火堂虽然损失惨重,但整个香衣教却被擒龙堡所灭,这两者之间自是不能相比较了。
风俏染立起身,“你想杀我替你的兄弟们报仇敌,那香衣教的数百条人命,我又向谁去要。”
她将脸转向阮北辰,“我要雷堂主死得心服口服,你可答应?”
阮北辰看着她,神情复杂,三分迟疑,倒有七分激赏。
风俏染冷道:“难道阮堡主是不敢么。”
阮北辰叹了口气,伸手解了她被封闭的经穴,低嘱道:“小心一点。”
风俏染运功片刻,将真气游走全身,从所携行李中取出防身利剑,“雷堂主,请了。”
雷城一声大喝,冲了上来。
寒芒如电,剑似游龙。数十招后,雷城长剑落地,一张脸顿时涨得紫红。
风俏染将长剑一扔,冷笑道:“雷城,依你的剑法,再过十年来向我报仇吧。”雷城目光中充满了羞愤,叫道:“小妖女,此辱不报,我雷城誓不为人,三年后定来讨教。”冲出门去。
风俏染一场恶战,精疲力竭,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一张俏脸已变得惨白。
阮北辰将她抱起,放在床上,给她输入内力,待她的脸色渐渐好转,方低低地道:“小染,其实你不必救他。”
风俏染冷哼一声,道:“走开,我要睡了。”顾自脱了鞋,掀被钻进床去。
不一会,已是鼻息浅浅,沉沉睡去。
阮北辰在她身边躺下,伸手抚着她的散落在枕上的长发,轻轻地叹了口气。
*
更漏三响,外面风雨渐止。风俏染睁开了双眼,望着身边那业已睡浓的人,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缓缓举起,向他的胸口刺落。
尖锐的匕尖,已触着他衣衫,她咬着唇,目光中透着复杂的情绪。只要她稍一发力,便可穿透他的心脏。
她已犹豫了许久,握着匕首的手腕,也在微微地颤抖。
一声轻叹幽幽响起,“如果你真的想杀我,就动手吧。”
她悚然一惊,阮北辰已经睁开眼,定定地瞧着她,柔声道:“其实你也舍不是杀我,是不是?”
风俏染浑身一颤,叫道:“住口。”举起匕首,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阮北辰伸手握住了她的腕,“小染,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是心愿承受。只是,你放心,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教你忘记,一定会。”
风俏染喃喃地道:“忘记,我又该如何忘记,他已经死了,灰飞烟灭,我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上。”眼泪扑籁籁地掉了下来,直落入了颈中,衣内。
阮北辰道:“如果他还活着呢?”
“活着?”风俏染愕然,“这,这怎么可能?”
阮北辰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递了过去,“小染,你看看这个吧。”
风俏染接过,才看了一眼,立即脸色大变,“暗香玦,这,这是香衣教的信物,一直都带在大哥身上的,怎么会在你手里……”
阮北辰冷笑道:“实话和你说吧,我拿下香衣小筑,清理废墟的时候,发现度云轩里有一条通向谷外的秘道,这东西就是我在秘道里捡到的。”
“秘道?”与叶香岩相处的十年,从未听说他的住处有秘道。
“看来是他走得太匆忙,连香衣教的信物都落下了。”阮北辰轻叹了口气,“小染,你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你为他拼命的时候,他早已为自已安排好退路了吧。”
风俏染脑海中一团漆黑,象是掉入了无边的深渊,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要我……”
阮北辰走到她身边,轻轻地环住了她,“是他负了你,你忘了他,和我在一起,好么?”
风俏染神思恍惚,过了半晌,忽然狠狠地推开了他,颤声道:“不,我不信,你在骗我,他分明已经死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阮北辰叹道:“或许在你心里,还是宁可他死了吧。”
风俏染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我……我……”她把脸转向了他,眸中盛满了凄楚,“不管他是生是死,我都不能爱你,我要走了,你不要再来找我。”跺了跺脚,突然发足狂奔而去。
阮北辰望着她隐入夜色的身影,眼中,渐渐泛起了泪花。
她的心思混乱,一时间好象想到了很多事情,又好象脑中一片空白。就这样茫然走了许久,眼前现出了一片山坡,坡上植满了樱树,随着风儿淡淡地传来了香气。一缕琴声也在这香气中柔似无骨地飘了过来。
风俏染停住了脚,眼前有一个小小的草亭子,亭中背坐着一个,花树掩映了大半个身子,但依然可见那飘逸的长发,如雪的白衣,在这渺无人烟的花林中,仿若是天边一朵不染尘埃的白云。
风俏染听着那琴声,心中突然一阵悲苦,捂着胸口直坐了下去。
琴声忽止,一时间,天地一片空寂,除了落花蔌蔌的微响,她仿佛可以听得到眼泪流过面颊的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那白衣人已站到了她面前,手中抱着琴,道:“你很难受么?”
他的眼中有怜悯,有悲伤,更多的是叹息,还有一丝似曾相识的温情。
风俏染道:“我在店里见过你,你是谁?”
那白衣人道:“我没有名字,你就叫我丑无颜吧。”
“丑无颜?”
“是,我问你,你敢不敢和我走。”
风俏染道:“走,到哪里去?”
那白衣人道:“你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风俏染一怔,突然哈哈一笑,道:“对,现下我还能有什么地方可去。”
她抬起头,看着白衣人那丑如夜叉的面容,凜然道:“好,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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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空看完列,真热闹!感觉比梁雨生的还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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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低垂,密布的雨线如一张巨网笼罩了小船。
三人弃船登岸,浑身湿透,打得跟个落汤鸡似的,形容十分狼狈。偏这登陆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岭的,没有半户人家,寻了半日,方找到一处岩洞躲雨。
阮北辰在洞口坐下,闭目运功,不一会儿,身上冒出了缕缕白烟,那湿衣竟已变干了。抬眼只见风俏染一脸羡艳的模样,笑道:“我是不是很厉害。”
风俏染点头:“嗯,比慰斗利索多了。”
沈越天扑哧一笑,“这话我爱听。”
阮北辰狠瞪了他一眼,脱下外衣,道:“小染,把衣服换了。”
风俏染脸一红,摇头道:“不要。”说着,打了个喷嚏。
沈越天凑过脸来,“她不要,给我换好不好,我也很冷啊。”
阮北辰一脚将他踢了出去,“不许进来。”
沈越天在洞外悲鸣,“没天理啊,我也要做女人。”
*
这雨下到半夜,方渐渐的止了。
空气中流淌着雨后泥土的清香,天地万物,都似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不带半丝尘埃。
阮沈二人早已酣然入睡,风俏染却是怎么也睡不着,睁眼瞧着洞顶,满腹思绪不能理清,心下竟是烦郁异常,索性起身,走出岩洞去。
沿着山径缓行,耳边虫蛙响成一片。草丛中,树林里,到处都是流萤的幽光。
她心下一动,从怀中拿出帕子,做成纱兜的形状,捉住流萤,一只只地放了进去,不多一会,已将小小的纱兜放满。
萤光映纱,幽明照人。
背后,一双手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腰,熟悉的低语在耳边响起,“如此良辰美景,就你一人独赏,岂不是太孤单。”
风俏染一惊,手中纱兜落地,萤光散溢了一地。她心下扑扑直跳,“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阮北辰扳过了她的身子,深深地望进她那双幽黑的澄眸中去,“别骗我,你分明满怀心事。”见她抿唇不语,轻轻地叹了口气,“小染,事已至此,你难道还不能做出选择么?”
风俏染身子一颤,低声道:“别逼我。”
阮北辰道:“我自认从来没有逼过你,可是,小染,等了这么久,我也觉得有些累了。”声音中已隐隐地透着失落。
风俏染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沉默了半响,方开口道:“你们两个,伤了哪一个我都不会开心。我知道自已没有阻止你们的能力,我能做的,只有管住自已,不要介入其中罢了。”
这话已说得相当直白。阮北辰知她从小痴恋叶香岩,能说出这番话委实不易,心下隐隐地倒觉得有些开心,抚了抚她紧皱的眉,微微笑道:“虽然不是我最满意的答案,不过,能听到这些,我已经很高兴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必不会让你为难。”
树丛后,突然传来了哧哧的笑声,“小染,你可千万别信他的话,这个家伙,最会花言巧语骗人了。你问问他,在鱼陵居的那两年送了多少情诗,害得我每天腿都要跑断。”
阮北辰知他存心调拨,心中暗骂:“臭小子。”伸手从地上团了一块淤泥,掷了过去。
“啪。”的一声,正中颜面。
沈越天从树丛后跳了出来,叫道:“瞧,杀人灭口了不是。”不住手地用袖子去擦脸。
风俏染见他一脸黑泥,只余两双眸子溜溜地转,再也瞧不出本来面目,不由扑哧一笑,“别擦了,这样就很好,省得有人认出你来。”
阮北辰闻言,心中一亮,“对了,改装。”
如今局势,鱼陵居和天狼门联手,势力大增,对他们的脱逃定会大肆追捕。从鱼陵居到擒龙堡路途遥远,他身上带伤,尚需一段时日调理,如果能够改装而行,必会省会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
沈越天放下镜子,哀嚎了一声,“我的绝世容颜啊,小染,我非要扮成这个鬼样子吗。再给我改改,稍稍美一点行不行。”
风俏染笑道:“平常人就是这样子,看惯了也就行了。”
阮北辰在旁边道:“你再啰嗦,自已走回鱼陵居去,别等我赶你。”
花了半天,两个男人终于改装完毕。
阮北辰已经成了一个相貌平庸的中年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沈越天则扮成了他的儿子,一个粗陃的乡下少年。
沈越天呻吟道:“天哪,我要叫你爹?打死我也不干,小染你分明偏心。”
阮北辰笑眯眯地道:“怎么能说偏心,我就不介意多个儿子的。”
风俏染点头道:“是极,小天,你瞧人家阮公子就深明大义,比你强多了。你们到门口等我,我一会就出来。”
不一会儿,只见房内走出一个柱着拐杖,满脸皱纹的老太婆,神态逼真,惟妙惟肖。
阮北辰笑容顿止,“小染,你……”
风俏染格格一笑,皱脸象一朵风开的野菊花,滑稽且怪异:“从现在起,我就是小天的祖母了。”
阮北辰目瞪口呆。沈越天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我是不介意多个奶奶的。父亲大人,你也不会介意吧?”
到了集市,阮北辰买了辆马车代步。沈越天道:“为什么要我赶车。”
阮北辰靠在车门上,悠悠地道:“真是不孝子,难道还要我们长辈给你当车夫。”
沈越天扁着嘴望向风俏染,“奶奶,你也不疼你的孙儿,爹爹他欺负我。”
风俏染鸡皮瘩疙掉了一地,汕笑道:“奶奶耳背,听不清你在说些什么。”急急地跨上车去。
阮北辰道:“小天,瞧见没,你奶奶不疼你,就别抱怨了,乖乖地做个车夫吧。”
沈越天无奈,拿起马鞭赶车。
他驾车的技术实在糟糕,专往道上坑洼不平的地方跑,半个时辰下来,不仅拉车的两匹马累得够呛,车上的人也被颠得七晕八素。阮北辰钻出头来叫停,“你怎么赶的车?”
沈越天笑道:“回爹的话,孩儿就是这么赶车的,爹要是不满意,不如亲自示范一遍给孩儿瞧瞧。”
阮北辰横他一眼,从车厢中钻了出来,坐到他身边去。
沈越天得意道:“哈,既然爹你亲自动手,孩儿就到里边休息去了。”
阮北辰一把将他扯住,“不许进去,给我一边呆着。”
沈越天摇了摇头,嘀咕道:“不是吧,连我都要提防。”
*
他们的行程甚快,路上虽然也遇到了一些鱼陵居和天狼门下的人,却也没人注意他们。这一日傍晚,已到了云阳城。江湖上有名的铸剑山庄便坐落于此。俗谣云:天下利器,铸剑占九。时逢铸剑山庄的开剑大典,满街巷都是来参加的江湖人士,耳中听的,口中讲的,也俱是此事。听说开剑大典上还要举得试剑比赛,优胜者可以获得铸剑山庄珍藏多年的宝剑“风斩”。
铸剑山庄与擒龙堡素来交好。阮北辰料到此次开剑大典,擒龙堡定会派人前来庆贺,笑道:“我们也看看热闹去。”风俏染本来无甚兴趣,沈越天却是在鱼陵居闷了多年,巴不得寻些热闹,禁不住他连连撺掇,也只好应了。当晚寻了一家上好的客栈住下,次日一早,便前往铸剑山庄。
开剑大典三年召开一次,参加者凭帖进入,阮北辰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三张请帖,三人随着人流涌入会场去。
会场设在一块极阔的空地上,中央用粗木搭起了一个大擂台,高达二丈有余。四周有各大门派临时所设的帐篷。阮北辰望向擒龙堡的帐内,与往年不同,这次俱是清一色的女子,极为引人注目。十来个女婢众星捧月般的围着一个黄衫少女,那少女容色娇美,目不旁视,菱唇微微挑起,带着三分高傲,会场上倒有大半的男子将眼睛粘到她身上去。
风俏染与龙寒玉有过一面之缘,知她对阮北辰甚是情深,扯了扯他的衣角,低笑道:“你的好妹子来了,也不去打个招呼。”
阮北辰微微一笑,心底却生出几分疑惑,“擒龙堡怎会由龙寒玉出面,伊露白打的是什么主意?”须知开剑大典也是江湖上重量级的聚会,其地位不在武林大会之下,各门派无不尽遣精英,以期能够获得好名次,如果能获得大会的奖品,更是无上的荣耀。
日上三竿,三通鼓响之后,先是庄主周铁云上台讲了几句场面话,然后是主持人介绍参会的各个门派,名单极长,一溜串的讲下来,风俏染听得直犯困,阮北辰见她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鼻息浅浅,一脸的睡意,不由笑了一下,道:“傻丫头,这样也能睡。”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沈越天在一旁瞧了,哧笑道:“爹,你这样抱着奶奶,可不好看。”
阮北辰道:“多嘴。”
沈越天道:“我不多嘴,人家都瞧着你哪。”
旁边已有数道目光射在了他们身上,毕竟,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个白发老太婆,那关系,不仅暧昧,更是怪异了。
阮北辰不以为然道:“由他们瞧去。”
主持人已经读完了整个名单,正要宣布大会开始,突然门口一阵骚动,接待的司礼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不好了,庄主,庄主……天狼门的人来……”他一口气还没喘完。便听门口一人朗声笑道:“这么大的盛会,怎好缺了天狼门呢。”
大门敞开,四排着装分明的侍从缓步进场,分立在两侧,为首的是二男二女,穿着黑白红绿四色衣裳,紧随其后的是一顶八人大轿。有认识的人已经惊呼,“四大天王。”
天狼门近来风头极健,势力席卷江南,不少门派被其吞并,且手段极狠,江湖中人如畏虎狼,
四大天王是天狼门主的四个得力下属,黑衣蝠王,绿衣蛇王,红衣燕王,雪衣鹿王。无论哪一个,都是狠角色。但此时,他们的神情却是十分恭敬,不用想,这轿中之人定是天狼门主了。
众人被这等架势给镇住了,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
轿帘一掀,一个白衣人缓步而出,脸上带着面罩,风牵衣襟,形态温雅潇洒之极。风俏染已被惊醒,一见那白衣人,浑身一颤,道:“我们走吧。”
阮北辰紧紧地捏住她的手,低声道:“不许逃。”
风俏染双眼泛起泪花,“我,我……我不要留在这里。”声音已近恳求。
握在掌中的柔荑已沁出了冷汗,阮北辰心下一软,道:“这个时候出去,太引人注目了。”
周铁云毕竟是老江湖,经过风浪的人,起身相迎道:“门主大驾光临,实是小庄的荣幸,来人,看座。”
天狼门主道:“周庄主真是太客气了,在下冒然打揽,实在是不好意思,区区贺礼,不成敬意。”
早有下人抬了礼物送上来,是个三尺见方的大木箱,金碧辉煌,装点得十分华丽。周铁云笑道:“门主又何须如此破费。”打开箱子,才看一眼,脸色立变,“你,你……”
天狼门主呵呵笑道:“这份礼物周庄主是否满意?”
周铁云脸色变了数变,道:“好,很好。”吩咐下人把箱子送进内宅去。
天狼门主点了点头,道:“时辰也不早了,倒是别耽搁了大会。”
周铁云一挥手,道:“继续。”
天狼门主身份神秘,在这样的江湖聚会上现身尚属首次。与会的人对他既惧怕又好奇,不住眼地向他望去。更有一些怀春少女,为其温雅风度所倾倒,纷纷猜测他面罩下的面容。
台上的比试已经开始。刀光剑影,倒也不乏精彩之处。
沈越天看得津津有味,风俏染却是嘴唇轻咬,陷入满腔的心事中,阮北辰一拉她手道:“你跟我来。”两人悄悄穿过人群,向屋内走去。
庄子里的人都去看热闹了,满屋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几个下人路过,也很容易地避了开去。
风俏染心下稀奇,却也不好多问,不多时,两人已到了内宅,隐隐听得里面一阵哭泣声,“我的儿啊。”
又听一个苍老声音道:“妇道人家,就知道哭。儿子还没死呢,人家只是送来几件贴身的衣服。”语气中带了七分的惶恐和三分焦躁,正是周铁云的声音。
那妇人道:“没死,落到天狼门手里,不死也没了半条命了,老爷,你一定要想想办法啊。我们周家就这么一个命根子啊。”
风俏染心下一颤,暗道:“大哥的心怎么会变得这么狠,竟拿人家儿子做要挟。唉,他连我这个妹子都能利用,还有什么不能做。”思及此,又是一阵茫然。
只听阮北辰在耳边道:“走吧。”拉着她走了出去。
穿过庭院,是处荒废的园子,杂石乱木,满目苍夷,隐约能听到外面传来的欢呼声。风俏染停住脚步,问道:“你是不是要帮他?”
阮北辰口气淡淡:“帮他做什么?”
风俏染一时语滞。阮北辰唇角一挑,“江湖中,最忌意气用事,叶香岩筹划谋略,无一不精,有这样的对手,倒是人生快事。”温煦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那漆黑的眸子有淡淡的金晖流转,仿若兴奋的火花在跳动。
风俏染突觉浑身发冷,双手抱肩,直坐了下去。
阮北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握住了她的肩,“小染,你的心太软,从头至尾,你就不曾了解过叶香岩。”
她心头剧震,脑海里轰的乱成一团。以前的记忆点点滴滴地浮了上来。那个白衣似雪,常染一身茶香的温柔少年,牵着她手的时候,掌心会有那么一点点冰冷。会对她说:“俏染,你放心,我会代替舅舅好好照顾你。”会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眼中露出莫名的忧伤。
她抬起头,遥望着蓝天白云。天高云淡,干净得不染一丝泥尘。又是什么,让他变得这样的心狠。
他放弃了香衣教,遗弃了她。做得干净利落,全无半分的留恋。
就连她和阮北辰的纠葛,也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鼻子有些酸酸的,却没有一滴的眼泪流下来。
阮北辰说得极对,从头至尾,她就不曾了解过他。她,从来当他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一个能够宠爱她,照顾她的人,却从来没有看出他的野心。
不错,是野心。
连平日对她宠爱至斯的阮北辰,那一霎那,眼中也有掩不住的兴奋。
风俏染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眸光逐渐变得冰冷,“你们,都是一样的狠。”推开了他的手,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大会上传来的呼声越来越浓了。浓得叫她透不过气。她本不属于这样热闹,叶香岩带她走入了清冷,又狠狠地将她推了出来,让她置身在这暄嚣红尘之中。阮北辰会收留她,会宠爱她,然而,她不会是他的世界,他的世界,该是精彩缤纷的江湖,那不是她想涉足的地方。
何去何从?
“俏染。”耳边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脚步一滞,怔怔地望着挡在眼前的白衣人,熟悉又陌生的天狼门主,只见他的双唇在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仿佛只是短短的一瞬,又仿佛已过千年。
他的怀抱,是否和以前一样温暖可靠。
他的眼神,是否和以前一样柔和亲切。
这一切,是否还会与她有关。
她从他的身边绕开,再也没有回头瞧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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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陵居,阎王殿,鱼陵请你三更到,阎王不敢留五更。
曾几何时,这首歌谣在江湖上耳熟能详。
所谓东鱼陵,西白帝,南香衣,北擒龙。鱼陵居位于东海之滨的鱼阳城,与其他三派不同,称得上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
当年的鱼陵公子沈天容,十七岁剑挑七大门派,十八岁力克天蚕宫,使得鱼陵居的势力内扩秦淮,二十岁时,鱼陵居掌门沈傲天猝死,他接任掌门,平定了六大长老的叛乱,势力南移,吞并了梦湖,剑池阁等诸多南部成名门派,一时间,声名迭起,确立了其四分天下的地位,同白帝城,香衣教,擒龙堡并列江湖四大派之首。创造了江湖上的神话,最火的时候,它的所在地鱼阳城挤满了慕名而来的江湖人士,开客店的老板每每笑得梦醒。可惜好景不长,神话也有破灭的时候,数年之后,沈天容一夜之间神秘失踪,鱼陵居逐渐落败,更被诸多仇家挤兑,在江湖上的地位一落千丈,再无昔日的光彩。
如今的鱼阳城,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海边小城了。
海风扑面,气味微腥。城外道边的一家农舍边,有祖孙两个正在拾缀渔网。
“孙老头,你这个月的份钱还没交吧。”三个壮实大汉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浑身带着一股酒气。
来者不善,孙老头连忙陪笑着送上几块碎银。
“妈的,才这么点,是不是瞧不起咱哥仨。”其中一个大流一把将孙老头推到一边。
孙老头一把老骨头,怎禁得他一推,扑通跌到道上去。
“哇。”小孙子放声哭了起来,扑了上去,大叫“爷爷。”
孙老头一手抱住了孙子,浑身气得直哆嗦,老泪纵横,“真是造孽啊。生出了这一帮混账小子。”
“哧。”那张渔网被撕成了两半,顺手甩了出去,直飘到半路上,正巧落在一匹飞奔而来的白马跟前,那马儿似是受了一惊,一声长嘶,抬起前腿,停下了来。
骑者是个面目英俊的玄衣男子,怀中抱着一个韶龄少女,只是淡淡的瞅了一眼,挥起马鞭,正要继续赶路。
“阮北辰,你看,他们欺负人哩。”他怀中的少女却早已叫了起来。
“管他们做什么。”阮北辰皱了皱眉,颇觉不耐。
“你不管,我管。”风俏染白了他一眼,“放我下来。”
阮北辰怎会放她下来,当下掉转马头,马鞭一指,“喂,你们三个,过来。”
“干什么,管闲事啊?”那三个大汉见他气宇不凡,心下生出几分忌弹,竟不敢走过去。
阮北辰冷冷一笑,马鞭轻挥,只听得哧哧几声,惨叫连天,那三人满地打滚。地上,已经多了三支胳膊,六只眼珠。“阮北辰,你怎么?”风俏染倒吸了一口冷气,与他相处多时,虽知他出手是如此狠辣,眼看那一片血污狼籍,不由得心下一阵剧恶,哇地吐了出来。
阮北辰一面轻拍她的背,一面喝道:“你们三个,还不快滚。”
那三人知道碰上了狼角色,哪里还敢再留,抱头鼠窜而去。
那孙老儿哆哆嗦嗦地上来,拉住了马尾,“英雄慢走,英雄要是走了,他们一来,非拆了小老儿的骨头不可,小老儿死不足惜,可怜我这孙儿,才九岁啊。”
阮北辰眼神一寒,风俏染知他的脾气,哪容得下任何人阻拦。连忙拉住了他的胳膊,道:“赶了这么久,我也累了,不如我们下来歇一会儿。”
阮北辰见一路上的人家极少,也没什么好的休憩之处,点了点头,抱着她跃下马来。
那孙老头却不知自已方才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见他们下来,连忙陪着笑,将他们迎进屋去。
坐定,聊起方才的事,孙老头叹道:“还不是鱼陵居的人,经常出来强拿强要的,让人不得安生。我这把老骨头,什么都见过了,好好的鱼陵居,怎么就会变得了这个样子。”
风俏染向阮北辰看去,见他神色如常,看不出半丝诧异。
孙老头絮絮叨叨,“真是鱼目混珠,唉,如果沈大侠还在的话,哪容得这些臭小子张扬。”
“老伯,你见过沈大侠。”风俏染来了兴致,“当初沈大侠是怎么样的呢?”
孙老头混沌的双眼现出一丝异样的光彩,“沈大侠啊,小老儿有幸,十年前也曾见过他一面,真是天下第一人哪,第一人。”
阮北辰听得直皱眉头。孙老头回看他一眼,“说起来,论相貌,这位英雄和沈大侠也相差不离,只是那气度,咳咳……”
风俏染听出弦外之音,含笑瞥了身边人一眼。孙老头摇了摇头,“唉,不说了,老了,一扯起话来就没完。”
“爷爷,不好了。鱼陵居的人赶过来了。”门外,九岁的小孙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说不了。门外有人叫嚣,“哪个兔崽子伤了我手下的兄弟。”
“啊。”孙老头立即老脸惨白,“这个,这个,英难,你可要帮我们。”
阮北辰一挽风俏染的手,走了出去。
门外,已聚集了十多个人。见到他们出来,脸上竟有一丝惊惶。
阮北辰冷眸扫过他们,“带我去见阮红泪。”
*
船行靠岸,那领路的汉子战战兢兢地道:“公子,前面就是居主所住的地方,小的,小的地位卑下,不敢上岸。”
风俏染见眼前群峰叠嶂,树木参天,虽是海岛,却是一处极清幽的所在,见那汉子吓得浑身如筛子乱抖,倒觉得有些稀奇,暗道:“这鱼陵居究竟有什么稀奇之处,会让人吓得那样。”
阮北辰携她上岸,岛上道路纵横,阡陌交错,复杂之极。阮北辰似乎十分熟悉,行了一程,便到了一处茂林,林外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大书“鱼陵居”三字。风俏染见他对岛上道路甚是熟悉的样子,心下大奇,“你好象对这里很熟。”
阮北辰道:“小时候我在这里住过一阵。”口气竟是极淡,并无半点旧地重游的欣喜。
两人沿着长长的青石甬道走入林中,阴影匝地,满体生凉,一股膻腥之气直冲咽鼻。风俏染打了个寒颤,心道:“ 这林子真是怪异。”
走了里许,密林深处,只见一个绿衫女子背着双手,迎风而立,见他们行来,轻笑了一声,“阮北辰,难得你能寻到这里,也不亏我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阮北辰微微冷笑道:“区区的五行阵还困不住我,阮红泪呢,叫她亲来见我吧。”
风俏染闻言,心下吃惊,“难怪方才的道路看得我头晕,原来是布了五行阵。”
绿衫女子冷冷地道:“想见阮居主,有那么容易么,先过了我这关再说。”身材微晃,已窜入林中,霎时不见。耳听得一阵呜呜的声响,也不知是什么乐器吹奏,声震林野,古怪之极。
阮北辰突然微噫了一声,骂道:“该死。”只见目力所及之处,蠕蠕爬来无数细指粗细的小花蛇,密密麻麻,不知其数,万头攒动,发出籁籁爬行声,直听得人毛骨悚然。
阮北辰在她耳边低声道:“把眼闭上。”话音未毕,已一把将她揽起,向着蛇前冲去。
风俏染骇极而呼,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仍可感觉身子如腾云驾雾般,在树枝间飞掠而过。耳边闻得那呜声渐急。一阵极浓的腥气传来。阮北辰蓦地停住了脚步。她睁开眼,眼前又是另一翻恐怖情形。只见前面的树木上,也已爬满了各式毒蛇,或卷曲如藤,或垂吊如绳,或在枝间蠕动,或在叶上盘结。
而林下空地,那些小花蛇密密麻麻,空处几被占满;左右两方,也围得密封无空。
前后左右,竟是无半丝落脚之处。
阮北辰伸手折了一段干净树枝,挥舞处,劲风四溢,无数小蛇化作断块血雨,飞洒满天。风俏染强忍肚中呕意,一连甩出数把银针,将脚下的小蛇钉死。
一时间,已将蛇群逼退不少,脚下也余出了一片空地,但那蛇群连绵而上,很快要将那空地填满。
只听绿衫女子的娇笑声远远传来,“阮北辰,交出蜃珠,饶你一条性命。”
“呜”声一转,音调立即变得如怨如诉,那些小蛇闻声急蹿,争先恐后地向前游进,眨眼间,又将两人围住,昂头吐芯,凶恶至极。任他们功力再强,武功再高,也有筋疲力尽之里,那些蛇却是打不完似的,越集越多,时间一久,两人不由有些焦躁。
风俏染突地想起当日在寻鹿山下遇夜蝠攻击之事,心下一动,伸手摘下了一片树叶,卷成短笛模样,吹了起来。那呜声被笛声一滞,蛇阵便起了一阵小小骚乱。阮北辰大喜,道:“好办法,小染,把它给我。”伸手将它取过,放在唇边,内力轻吐,一阵极幽极清的笛声如波纹般荡开,立时将那呜声压下。那往来游窜的蛇群,没有了指挥,立即一阵大乱,向四处散开。
那呜声岂甘落后,越吹越急,要将那笛声压下。偏那笛声如影附形地紧跟其后,呜声竟是摆脱不开。一时间,群蛇乱舞,场面乱成一团。突然,笛音一变,变得十分急促尖锐,竟有穿金裂石之势,直冲云霄。呜声渐落下风,意甚绵绵,群蛇舞动渐缓。
只听得一声幽幽的恨叹,呜声忽止,半片衣角在林内一闪而去,群蛇如潮水般渐渐四散而去。
风俏染冷汗沾衣,惊魂方定,向着阮北辰看去,只见他额上也已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显然刚才比拼已经大耗精力,举袖替他抹了。阮北辰与她相处以来,从未见她有过如此亲密的动作,心神一荡,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风俏染本是无心之举,被他一亲,立时醒觉,抽回了手,举步向前走去。
甬道走尽,眼前竟是一处极陡峭的石壁,石壁高达数十丈,光滑如玉,没有半点可下脚的地方。
阮北辰道:“这是到鱼陵居的近道,我们从这上去。”
风俏染吓了一跳,她的轻功虽然不错,但要从这滑壁上去,虽不是绝不能办的事,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阮北辰见她面露难色,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抱起,飘身而上。不多时,已到崖顶,满目葱茏,又另是一番天地。小桥流水,亭阁精巧,如到了水温山暖的江南,而远处碧海蓝天,融成一色。那雪白的沙滩,就成了碧蓝中的一条玉带,其景色之壮美,实难描画。
不远处的花圃内,有个小丫环正在种花,见他们突然在崖顶出现,不由张大了嘴,惊讶万分。
两人进园,走了盏茶功夫,已到了一处居所。刚到门口,就听屋内一个低哑的妇人声音道:“既然来了,快进来吧。”
阮北辰嘴角扯出了一丝冷笑,牵着风俏染缓步入屋。只见屋内正中的椅上,坐着一个身着黑衣
的中年妇人,约摸四十五六的年纪,目如寒水,紧盯着他们,许久,方露出一丝笑意,道:“贤侄,好久不见了。”
阮北辰道:“是啊,这么多年不见,姑姑可是老多了,侄儿要再不过来,只怕姑妈连头发都要白了。”
风俏染心下暗惊,“原来这鱼陵居主阮红泪竟是他的姑妈,难怪他说小时候在这里住过,只是听他言语尖利,两个人的关系好象很不好。”
阮红泪脸色微变,“辰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阮北辰淡淡地道:“什么意思,姑妈自已心里清楚。”
阮红泪叹道:“辰儿,这么多年了,莫非你还在怨恨姑妈,其实当年姑妈也是没有办法。”
阮北辰皱了皱眉头,“姑妈千方百计地引侄儿来,难道就是为了讲这些废话么。”
阮红泪惊讶道:“千方百计,辰儿,你这话可说差了,姑妈可是真心盼着你来。”阮北辰微微
冷笑了一声,“姑妈,明人不说暗话,随你是真心也罢,假意也罢,蜃珠就在我身上,你什么
时候解了她的梵心帖,我什么时候把蜃珠给你。”
风俏染心下生疑,“蜃珠明明就在我身上,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抬眼见阮北辰看去,见他神色自若,并无丝毫犹豫之意。
阮红泪笑道:“辰儿,你说这话,真是叫姑妈伤心。也罢,看在你的一番情意上,这个人情姑妈却是不能不做的。”说着,起身缓缓向内间走去,“小丫头,跟我来吧。”
*
屋内,一人背向而立,听到脚步声,缓缓地转过身来。
虽然曾是想过千遍万遍,风俏染却仍是惊疑万分,瞪大了眼望着他,整个人像被施了法术一般,一动不动,再也移不动步。
那人微微一笑,如春风和煦,“俏染。”
风俏染怔怔地望着他,半响,倏地伸出指头,在嘴上狠狠地一咬。“痛的,我,我不是在做梦。”
那人走到她身边,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叹:“傻丫头。”
风俏染伸手抱住了他,埋在他怀中,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大哥,原来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泪水滂沱,霎时已将他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半。
叶香岩低声道:“是,我还活着。”
风俏染心中有无限疑问,此时却是一句也问不出来,哭了一会,又拉着他的手,抿着嘴笑。
叶香岩笑道:“傻丫头,这么大的人了,还又哭又笑的,叫人看了笑话。”
风俏染摇了摇头,泪水又流了下来,哽咽道:“大哥,我,我很想念你,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叶香岩无言,过了半晌,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俏染,是我对不住你。”
风俏染悚然一惊,“大哥,难道这一切都是你的安排?” 重逢的喜悦立即被这个念头冲得干干净净。
叶香岩道:“俏染,大哥知道这一年你受了很多的委屈,你原谅大哥,大哥实在有不得以的苦衷。”
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听在风俏染耳里,却是异常地陌生,她打了个寒颤,道:“大哥,那阮北辰,你要把他怎么样?”
叶香岩淡淡一笑,“以彼之计,还彼之身。”
风俏染大吃了一惊,瞪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叶香岩轻叹了口气,道:“我先替你解了蚀心帜吧。”运指如风,点住她的经穴。
一股热流开始在她的体内游走,也不知过了多久,风俏染身上寒气渐去,手足转温暖,只是整个人疲惫之极,昏昏地睡了过去。及醒来时,已是天黑,屋内点了一支细细的蜡烛,满室晕光。一个红衣女子立在床头,冷冷地看着她,目光颇不友善。
见她醒来,红衣女子皱了皱眉,走到桌前倒了杯水,拿了一粒药丸,递给了她道:“门主吩咐,叫你一醒就把这颗药给吃了,不然,内力不容易恢复。”
风俏染接了药,放入口中,伸手去接水,不防手一偏,将那杯水碰翻了。
那红衣女子的衣角答答地滴下水来,面色一沉,却又不好发作,俯身去擦。
风俏染打了个呵欠,重又翻身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有人走进屋来,问道:“飞霜,她吃了药没有?”正是叶香岩的声音。
那红衣女子飞霜道:“是,属下亲眼看她吃了,这样一来,够她睡上两天两夜了。”
叶香岩点点头,“好好照看她。”走到床边看视了一下,又转身出门去了。
风俏染眼睁一线,只见飞霜坐在床头,灯光下,眼波盈盈,竟是说不出的妩媚,与刚才那冷漠的样子大相径庭,心下大异,却也不及多想,纤手一拂,已戳中了她的穴道。
她这一招奇快,飞霜又是豪无防备,立时被点个正着。
飞霜惊道:“你,你不是吃了药?”
风俏染将手一摊,掌心中赦然现出那粒药丸来。她拿起药丸,双指轻挟,将它捏了个粉碎。
“你……”飞霜倒吸了一口冷气。
风俏染淡淡一笑,伸手抽出短剑,在她脖上一放,冷声道:“阮北辰被关在哪里?”
飞霜咬牙道:“我不知道。”
风俏染哼了一声,“别跟我卖关子,不然,你的脸皮,就会是这样。”短剑一挥,寒光贴着她的头皮而过,削下一大络头发来。
飞霜脸色大变,眼看她的剑尖慢慢刺近,眼中也现出了惊骇之色,道:“他,他被困在后园的铁屋里。”
风俏染道:“带我去。”
剑指着飞霜出门,借着微弱的星光走了一程,遥遥地只见一座巨大的铁屋,飞霜道:“那就是了。”
风俏染倒转剑尖,在她脖上一撞,将她击昏了过去。
她放慢脚步,轻轻地靠近了屋子,远远地只听得一阵说话声从屋内传出。
风俏染心下一惊,连忙悄悄隐在山石后,凝神细听。
只听阮红泪的声音道:“阮北辰果然是个厉害角色,连迷魂香都困不住他,幸好已经被困在了机关中。”
又听一人说道:“叶兄神机妙算,阮北辰这次算是掉到了网里,在劫难逃了。”声音甚是熟悉,似在哪里听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阮红泪轻笑了一声:“当然了,除去阮北辰这个劲敌,可就是天狼门的天下了。”
叶香岩只是冷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又听那陌生人笑道:“呵呵,看来阮北辰已成瓮中之鳖,不如我们先去痛饮几杯,以示庆贺如何。前两天我专程从碧酿坊运来了几坛上好的竹叶青,叶兄,你一定喜欢。”
风俏染听他提到竹叶青,突觉一阵天晕地转,眼前,叶香岩,丑无颜两人交叠在一起,一时间,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说话声还在若有若无地传来,她却一句也听不见,直抱着双膝坐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浑身俱已被冷汗湿透。眼看天已微亮,忽听屋内阮红泪一声怒叫,“直是该死,搜遍了他的全身,都没有找到蜃珠。”
又听那陌生人哈哈笑了两声道:“阮居主何必动怒,阮北辰既然落到了我们手里,那就有他的苦头吃了,哈哈,叶门主,你把他交给我,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时不管是什么珠,都叫他乖乖地吐出来。”
风俏染心下一震,那声音,竟是曾在擒龙堡遇到过的龙御风。
她一阵心慌意乱,又听叶香岩道:“我们过去看看。”
风俏染蹭地跃了起来,推门冲了进去,叫道:“等等。”
屋内六只眼睛齐齐地盯着她,就连叶香岩,也是掩不住的惊疑,“俏染,你怎么来了?”
风俏染心念急转,道:“大哥,你们要找蜃珠是么,我知道在哪里,只是,只是……”她咬了咬牙,眼中露出一股恨意,“大哥,那恶人欺辱过我,要杀他也应由我动手。”
叶香岩一双眼盯在她脸上,过了一会,叹了口气道:“好。”
*
阮北辰身上被捆得像个棕子,满身都是血迹,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见她提剑走近,唇角浮出一丝浅笑, “叶兄真是好计谋,小染,恭喜你兄妹团聚啊。”话语中,却已带了三分嘲讽了。
风俏染低声道:“是,我很感激你,送我到这里来,所以,我也一定会送你出去。”口中说着,突然一挥剑,将他身上的绳子割断了。
叶香岩微微一怔,道:“俏染,你这是做什么?”
风俏染轻轻叹气,“大哥,你失踪以后,我天天都在想你。可是,我绝没有想到……”她语声一滞,带了几分凄楚,“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最亲爱的大哥原来一直在利用我,唉,我也真是傻,明明是那么熟悉的一个人,我竟然认不出来。若者,我还可以叫你一声无颜。”
叶香岩脸色微变,“俏染,你……”
风俏染截断了他的话,“你不用多说什么,我不怪你,可是,我也不会让你伤了他。”
叶香岩摇头道:“俏染,你这样就可以帮他了吗?”
风俏染冷笑了一声,伸手从怀中拿出蜃珠,道:“这个,可不就是你们想要的么。你们再也想
不到,它会在我身上吧。放我们走,不然,我立即毁了它。”
阮红泪道:“死丫头,你敢威胁我们。”
叶香岩目光闪动,忽道:“让他们走。”
风俏染伸手将阮北辰拖了起来,冲出门去。
阮红泪见他们走远,又怒又急,冷笑道,“叶门主,你倒是很顾念旧情。”
叶香岩淡淡地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没有蜃珠,真的拿下阮北辰又有什么用。据我所知,阮北辰已将擒龙堡交给伊露白管理,伊露白可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红泪道:“纵虎归山,其患无穷,你怜惜那个丫头,我可不会,哼,来人,把鱼陵居翻个遍,也要把他们挖出来。”
*
奔不多远,阮北辰突地一跤跌倒,昏了过去。风俏染俯身去试他的鼻息,竟是气息微微,心下大骇,“难道他受伤过得,快要死了?”伸手将他抱起,胡乱走了一程,耳边听到水岸相击的轻响,原来已到了一处海滩。阮北辰的气息竟越来越弱了,眼看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风
俏染将他放在沙滩上,百感交集,呜呜地哭了起来。
只听耳边有人道:“别哭了,还是陪我玩吧。”
风俏染吃了一惊,暗道:“这人好轻功,我怎么都没发觉。”抬眼望去,却是一个与她仿佛年纪的少年,赤着一双足,踏在雪白的沙滩上,清眸淡眉,其容色之美犹胜好女。
风俏染也不理他,抹了抹眼泪,伸手挖起沙坑来。那少年在她身边晃悠,“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寂寞,都没人陪我玩。”幽幽地叹息落入人耳,听得人柔肠百转。
风俏染怒道:“走开,别来烦我。”
那少年哧哧笑道:“你是要挖坑活埋他么?他可还没死呢。”
风俏染睁大了眼,道:“你,你怎么知道?”
那少年笑嘻嘻地道:“你嫁给我当老婆,我就救他。”
风俏染一时气结,“你……”那少年道:“他要是死了,你也得嫁人是不是,反正都是要嫁,嫁给我还能救他一命呢。”
一语未了,只见旁边一声厉喝,“沈越天,你给我住嘴。”
那少年笑道:“你瞧,这不就活过来了么?”
阮北辰一骨碌地坐了起来,感到风俏染射过的两道杀人目光,忙道:“小染,你别生气,我和你开个玩笑么。”
风俏染盯了他片刻,忽地嫣然一笑,伸手抱住了他,柔声道:“我干么生气,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口中说着,指尖突然发力,倏地点住了他的穴道。
阮北辰身上带伤,更兼一时不察,竟被她点中,吃惊道:“小染,你做什么……”
风俏染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力贯双臂,将他“扑通”扔下海去。
水花四溅,沈越天拍手大笑,“好玩,好玩,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场面,再来一次么。”
阮北辰走上岸,拧着衣上的水,凤眸微眯,含笑道:“小天,你这么开心,是不是也想来一次。”
沈越天一把扯住了风俏染,躲到她身后,向他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道:“换了小染,我倒还可以考虑一下。”
阮北辰冷哼,“放手。”
沈越天摇头,“不放。”
风俏染皱眉,“别吵,有人来了。”
脚步声甚是杂乱,显然不止一人。
沈越天向海岸边的礁石后一指,“那边有个石洞。”
两人奔去,果见石后有一条狭长缝隙,大半浸在海水中,不仔细还真的难以发觉。一阵大浪涌来,将他们的脚印冲得干干净净。
那纷杂的脚步声已到近处。
只听阮红泪的声音道:“天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越天道:“娘,快来帮我一起找小红。”言语中透着十分的幼稚。
阮红泪疑道:“小红是谁?”
沈越天焦急道:“小红就是我养的小蟹啊,我带她出来玩,还捉虾给她吃,想不到她到了这里,一转眼就不见了。娘,你快帮我找找。”那声音,活脱脱一个小孩子撒娇的口气。
阮红泪叱道:“天儿,你几岁了,还养蟹玩,你是要把我活活气死不成。”
沈越天的声音半透委屈,“娘,你怎么也骂我,刚才有个女人在这里,不帮我,还骂我。”
“女人?什么女人。”阮红泪一惊,“天儿,你瞧见什么了?”
沈越天道:“方才有个女人抱着个男人从这里路过,那个男的快要死了,那女的还哭呢。”
“死了?”阮红泪半信半疑,阮北辰虽然受了伤,以他的内力,断不致于送命。看沈越天的神情,却是半点无虚,难道上岛来的还另有其人。“天儿,你说说,那男人长什么模样?”
沈越天嘻嘻笑,“什么模样,这个我可没细瞧,我看那女人长得好看,就净瞧她了。”石后,阮北辰面色一沉。
阮红泪问,“那他们人呢?”
沈越天道:“走了,那女人还问我这附近有没有小船,我说没,船都在港口那里呢,她就往港口那里去了。”
阮红泪口气已渐转柔和,“天儿,你没事别在这里玩。”
沈越天柔顺异常:“知道了,娘,等我找到小红我就回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阮风二人从石后钻了出来。
沈越天翻了翻白眼,“喂,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真当我是白痴啊。”
风俏染嘀咕,“真的很像呢。”
阮北辰笑问:“你这样有多久了。”
沈越天不以为意地道:“三年前,我不小心跌了一跤。”
阮北辰沉吟道:“三年前,该是你接手鱼陵居的年纪,那时我接到消息,说你得了怪病,鱼陵居暂由阮红泪代管,我心里就觉得疑惑。”
沈越天冷笑道:“是啊,她喜欢管,就由她管去,我还乐得清闲。”
阮北辰微微笑道:“你倒能见风识雾的。”
风俏染听他们说话藏头掖尾,不明就里,疑道:“可你明明好好的?这样做不是很辛苦。”
沈越天撇了撇嘴,“她又不是我亲生的娘,要不是这样,她能容得下我么。”
风俏染哑然。沈越天道:“他们已经封锁了全部的出海船只,我看你们要离开这里,机会是微乎其微了。”
阮北辰道:“趁早把方法说出来,卖什么关子。”
沈越天笑道:“哈哈,真的被你猜中了,办法不是没有,保证你们能安全离开,而且,不仅不收钱,还便宜你们,买一送一。”
“买一送一?”
“是啊。”沈越发眼中透出一丝狡黠的神气,“带上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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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流处,莫趁汐,恐断红,尚有相思字。
擒龙堡内,相思池畔,少女手执红叶,正在哀哀地低泣,泪珠点点滴滴落在水面上,漾起了一个个小涟漪。
“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哭了一会,突然又恨了一声,手上一使劲,将手中红叶全都绞碎了。
碎片飞舞,落得漫天都是点滴。
“小姐。”一个丫头匆匆地跑了过来,“不好了。公子把那个姑娘带进堡里来了。”
“什么。”那少女腾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道,“不,不会,辰哥哥不会这么做的,你说谎,你敢说谎骗我。” 反手就是一掌,将那丫头打得飞了出去。
那丫头一声也不敢吭,只是爬起来,连连嗑头,那少女气犹未尽,一脚就要踢出去。只听一人厉声喝止:“寒玉,住手。”
这来是个年过四旬的中年妇人,体态雍容,年纪虽大,却仍不失为一个美人。龙寒玉奔上前,伸手抱住了她,泣道:“娘。”
龙夫人伸手推开了她,冷冷地道:“寒玉,要抓住男人是要靠自已的本事,打骂丫头又有什么用。”
龙寒玉一怔道:“娘,我,我不知道该怎样做。”
龙夫人骂道:“笨丫头,这都不会,我真是白生了你这个女儿了,我以前教你的呢。”
龙寒玉委屈道:“娘,你教我的我都做了,可是,辰哥哥他,好象还是不喜欢我。”
龙夫人叹了口气,道:“寒玉,你听娘跟你说,这男人最喜欢温柔的女子,今天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这样吵吵闹闹,又打又杀的,又叫人怎么喜欢你。”
龙寒玉眼中透出一抹恨意,“娘,你不知道,我在辰哥哥房里见过她的画像。所以,我才会那么生气,我真恨不得杀了她。”
龙夫人道:“唉,天下间美女多得是,你杀得了一个二个,杀得光天下的女人么,寒玉,你先改了自已的脾气吧。”
龙寒玉道:“娘,改也晚了,辰哥哥他已经带了那个女人回来了。”
龙夫人冷笑道:“外头的野花再香,也香不了几天,寒玉,你放心吧,那些女人,玩玩倒也罢了,哪能真正能压得住场面。”
龙寒玉迟疑道:“可是,辰哥哥他——”
龙夫人打断了她的话,道:“别说废话了,去,向阮北辰去道个歉。”
龙寒玉摇头道:“不,我不去,我又没错。”
龙夫人道:“别管有错没错,听娘的就没错。你只管去,包准你辰哥哥对你刮目相看。”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颇带魅惑,“难道你不想知道,阮北辰和那个女人在做些什么?”
*
阮晴送上茶,微笑着招呼,“风姑娘,好久不见了。”
风俏染对她颇有好感,点了点头道:“嗯,快一年了吧。”
阮晴抿嘴笑道:“你回来了就好,省得公子天天对着……”话未说完,只听阮北辰叱道:“没你的事,还不下去。”阮晴笑了一笑,住了口,走出门去。
屋内只剩两人独处,风俏染的内心就如同打碎了五味瓶般,百感交集,竟是纷乱复杂之极。
阮北辰绕到她身后,双臂环住了她的腰,低声道:“小染,你躲到哪里去了,这一年来,我找得你好苦。”他幽幽地叹气,“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每天都睡不好觉。”
风俏染心内扑扑地跳,“我,我……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挂念我。”
阮北辰扳过她的身子,细细睃巡着她的脸,摇头道:“不对,你分明瘦了许多。”
风俏染低下头去,支开了话题, “其实,其实我是送夜歌夫妇来的。”
“夜歌?”阮北辰一怔。
风俏染道:“是,他们被天狼门追杀,没有地方去,也只有你这里安全些。”
阮北辰不以为然道:“不要紧,既然是你送来的,那让他们留下来好了。”
风俏染心下一喜,“真的?”
阮北辰笑道:“这只是小事,我骗你做什么?”
风俏染突然忆起一事,从怀中取出蜃珠,递了过去,“这样珍贵的东西,我受不起,还是还给你吧。”
阮北辰微微皱了下眉,“我送出去的东西,可从来没有收回过。”
风俏染红了脸道:“可是我……我……”一时间,竟不知怎么说才好。
阮北辰沉了脸道:“你若不要,就扔了吧。”
风俏染无奈,“那我先替你保管,以后再还你。”重又收了起来。
阮北辰脸色稍缓,突然向着房外轻喝了一声:“什么人。”
门外,一个少女慢慢走了出来,双眼噙着泪花,低声道:“辰哥哥,是我。”
阮北辰松开了手,立直身子,皱眉道:“寒玉,你来做什么。”
龙寒玉深吸了口气,嫣然笑道:“辰哥哥,今天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向你发火,我向你认个错,好不好?”
阮北辰听她语声婉转,没带半丝往日的娇蛮脾气,倒有些讶然,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龙寒玉迟疑道:“辰哥哥,我,我还有话和你说。”
阮北辰道:“以后再讲,这会儿我没空。”
他口气冷淡,龙寒玉心头怒火大炽,压抑不住,向风俏染一指,“没空,辰哥哥,你说得
好。” 一双泪汪汪的大眼透出了深深的嫉恨,“不是没空,是要陪她吧,她,她究竟哪里比我好……你说,我有哪里比不上她?”
“闭嘴。”阮北辰低喝了一声,“龙寒玉,你再这样,就别再想踏进这里一步。”
龙寒玉听他一喝,不由得一呆,随即跺脚道:“呀,你竟然为了她这样对我,那我,我就死给你看。”说罢,直向屋外跑去,正与门外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差点跌倒。
那人伸手扶了她一把,龙寒玉看也不看,一甩手,奔了出去。
那人望着她的背影道:“咦,北辰,什么时候你又捅了这只马蜂窝了。”进门一眼瞅见风俏染,眼中露出几分惊诧和暖昩,“我道是为什么,原来这里还有一桩公案。”
风俏染正与他打了个照面,只觉他好不眼熟,不禁怔了一怔。
阮北辰道:“伊露白,你没事来这里闲逛什么?”
风俏染听他名字中有个“白”字,恍然记起道:“原来是你。”
伊露白笑嘻嘻地道:“我听说风姑娘来了,特地赶来会一会,风姑娘,难得你还记得我,小生这厢有礼了。”
风俏染想起那次在蜃居被他戏弄,至今犹觉尴尬,心下早恨得牙痒痒,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也不理他。
阮北辰好奇道:“小染,你见过他?”
伊露白接口道:“何止见过,风姑娘还欠着我一个赌约呢,风姑娘,你说是不是?”
风俏染道:“什么赌约,我可不知道。”
伊露白仰天长叹:“罢罢,果然是圣人说得好,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风姑娘,你这样翻脸不认账,我很为难的。”
阮北辰道:“伊露白,你再这样罗罗嗦嗦,就自已滚出去吧。”
伊露白笑道:“那我就不罗嗦,送你一个坏消息,龙御风回来了。”
“龙御风?”阮北辰皱了皱眉,“那个疯子,他回来做什么?”
伊露白道:“谁知道呢,失踪了三年突然出现,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阮北辰神色渐凝,沉吟了片刻,说道:“你立即替我召集四使,到枫丹厅等我。”
伊露白点了点头,出门去了。
风俏染心下大奇,暗道这龙御风会是什么厉害角色,竟连阮北辰都顾忌三分。正思忖,只听阮北辰道:“小染,我出去一会,你留在这里,可不许偷偷跑了。”
风俏染点头道:“嗯,我不跑。”阮北辰走到门口,忽又象想起了什么,回身笑道:“不行,我信不过你,还是叫阮晴来陪你比较好。”
*
阮晴走进门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眼中也多了几分忧郁。风俏染从未见她这副样子,心下大奇,却也不好多问。只见她呆了一会,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道:“他回来了,这可怎么好?”
风俏染道:“阮晴,是哪个他回来了?”
阮晴一愕,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没什么,我随口说的。”
风俏染道:“你说的那个他,不会是龙御风吧,他是不是很厉害,看你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阮晴叹了口气,颦眉道:“其实,他也只是个可怜人吧。”
话音未落,只听屋外一阵尖利的狂笑,“可怜人,哈哈,好晴儿,难得你还会为我说句好话。”
阮晴一张俏脸变得煞白,“龙御风?”拉着风俏染冲出门去,只见屋门那株高大的枫树上,一条身影翩然落下,拦在了她们前面。
风俏染定睛看去,只见那人年不过三十,脸色苍白,身量细高,裹在一件极宽大的黑衣中,纵在阳光下,也象极了一个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幽灵,周身的寒气,不由打了个冷颤。
龙御风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晴儿,好久不见,真是长得越来越漂亮了,有没有想过你的龙大哥?”
阮晴强作镇定道:“龙御风,你还是快点走吧,万一被公子看到……”
龙御风哈哈一笑,“晴儿,你是在替我担心么,他们都想置我于死地,只有你,还有几分情份。”
阮晴叹了口气道:“龙大哥,其实没人想害你,我们都很关心你……”龙御风突然脸色一变,大叫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住口,你们女人都一样,专爱花言巧语的骗人,都和语冰她一个样。”说到这个名字,他脸上的肌肉突然一阵颤抖,眼中也射出极为可怖的光来。
阮晴道:“龙大哥,你不要冲动。夏姑娘的事,根本就是个误会,其实根本不关公子的事。”
“不关他的事。”龙御风长笑了一声,笑声中充满了激楚和郁闷。“如果不是他,语冰怎么会背叛我,又怎么会死。哼,阮北辰,你抢走我的女人,我也要让你尝尝痛心的滋味。”
他一双眼移向风俏染,不住地上下打量,“你,过来,跟我走。”
阮晴伸手一拦:“龙御风,你,你想干什么?”
龙御风道:“晴儿,你给我走开,我不想伤你。”
阮晴浑身颤动,虽然恐惧之极,却也没有移开半步。
风俏染走上前,冷冷地道:“是么,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能带我走。”
龙御风一愣,哈哈笑道:“好狂的口气,真是个小辣子,难怪我听说阮北辰怎么也不能上手。哈哈……看来我真要试试其中的滋味了。” 说不了,突然欺向前,伸臂向她抓来,武功竟是十分高明。
风俏染听他说得粗鄙,心下大怒,身形微晃,轻巧地避了开去,纤手轻扬,一把银针发了出去。
她在寻鹿山幽居一年,武功已大有进展,龙御风一时轻敌,竟差点着了她的道,那银针贴着他的脸颊哧哧飞过,形势险极。
龙御风神色一凝,“小丫头,果然有两下子。”打点精神,认真与她缠斗起来。
风俏染越战越心惊,她的内力本弱,全靠着身法轻灵和暗器与他周旋,时间一长,已是不支,
龙御风的掌风却是越来越猛。风俏染左避右退,突然被他的掌风扫中,只觉得一阵彻骨冰寒,如同掉进了腊月冰窟中,全身的内力都是被冻住了一般,扑通晕倒在地。
龙御风跟上一步,俯身去抓她,突然面前寒光一闪,青锋如电,连忙急向后闪去,饶是他身法快捷之极,肩上仍被划出了一道口子,汩汩地渗出鲜血来。
他定睛看清楚了来人,哈哈一笑,“阮北辰,真是稀奇啊,连蜃剑都拔出来了。”
阮北辰冷冷地道:“不错,蜃剑一出,必饮人血,我今天就先拿你祭剑。”
龙御风撇了撇嘴,身形飘出,转瞬已在数丈之外,纵声长笑道:“我看你,还是先管管你的小情人吧,她的命,可是快要保不住了,你想救她,就带着蜃珠到鱼陵居来求我吧。”狂笑声中,整个人已翩然远去。
*
风俏染醒转时,正躺在蜃居的床上,身上的寒气已消褪不少。
房内点着一盏明灯,锦帏绣被,珠帘软帐,还是原来的摆设,偶有香炉中檀香轻轻的拆裂之音。
阮北辰握着她的手腕,眼中的神色竟是异常阴郁,见她醒了,问道:“小染,这一年,你练了什么功?”
风俏染自从随无颜到了寻鹿山后,心情抑郁,起伏不定。无颜教她修习清心诀,练了一段时日,果有奇效,心情平和了许多。而且武功也有了极大的进展,此时突然听阮北辰问出这一句话来,心下大异,“是清心诀。”
“清心诀?”阮北辰皱了皱眉,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风俏染道:“怎么?”
阮北辰摇了摇头,道:“不对,这根本不是清心诀,这是当年十大邪功之一,蚀心帖。这是谁教你的?”
“蚀心帖。”风俏染大吃了一惊,心念急转,“难道无颜教我的不是清心诀,竟是蚀心帖?”
蚀心帖位列江湖十大邪功之三。据说练了此功的人,内力增长极速,但同时全身也会为寒气所侵,遗害无穷。而且,一练此功,就不能停下,否则,也会心脏冻僵而亡。所以,除了天生奇寒之人,无人敢练。
散去此功方法不是没有,却也只有一个,就是以毒攻毒,找到练成蚀心帜的人将她身上的寒气吸出。但是,天下练成此功者廖廖无几,这个方法也等于无用。
阮北辰见她满脸狐疑,道:“我没有的玩笑,你吸一口气看看,从下而上运气一个小周天。”
风俏染听他说得庄重,依言将体内真气运转,冲击足少阳胆经诸穴,自五枢、神道、居谬以至阳陵穴,运转一周,畅通无阻,正想说话,忽觉真气所冲击过的各处穴道,寒冷难抑,一时浑身直颤。阮北辰伸手在贴在她背上,输入内力,风俏染哇地呕出一口鲜血来,寒气渐除。
她心下寒了半截,暗道:“无颜教我的竟是蚀心帖,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一时间,万念俱灰,又是一阵头晕。
阮北辰见她脸色忽明忽暗,道:“你想到了什么?”
风俏染摇了摇头,打了个呵欠,“既然是蚀心帖,以后不练就是,也没什么打紧。”翻身便又睡去。
阮北辰起身出门,低声道:“来人,去请伊露白。”
*
“什么,蚀心帖?”伊露白大吃了一惊,“那不是自寻死路么,你想怎么办?”
阮北辰沉吟道:“我要带她到鱼陵居。”
“鱼陵居?那个鬼地方。”伊露白皱了皱眉,“北辰,你不觉得这几件事都太过凑巧了,分明是个陷井,来者不善,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阮北辰冷哼了一声,“我倒想看看背后是什么人在搞花样。你别管这些,只要替我管好堡里的事务就行。”
伊露白闻言,吓了一跳,“别,这事别找我,我什么都不懂。”
阮北辰盯了他一眼,缓缓地道:“我记起来了,上个月好象有人欠了我三万两银子……”
“好说,好说。”伊露白连忙截断了他的话,笑眯眯地道:“不懂我可以学的,象我这样的天生奇才,管理小小的擒龙堡应该不在话下吧,呵呵。”
阮北辰踱进屋,见风俏染已经坐了起来,倒是微微一怔,“你醒了。”
风俏染侧着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也不说话。阮北辰笑道:“你有心事的时候,就会这么看着人。”
风俏染脸一红,“我有什么心事?”
阮北辰微笑道:“你也别瞒我,可是为了蚀心帖的事,你既然不愿说,我也不会追问。”
风俏染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没想这个,我在想,你对我,真是很不错的。”阮北辰听她言语温和,俏脸上现出了几分难得一见的柔情,胸口硑硑一跳。又听她道:“可是我,每次见到你,都会想起很多事,我,我……”她语声一滞,再也说不下去。
阮北辰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道:“别说这个,等除了你身上的蚀心帖,是去是留,我都不拦你。”
风俏染轻叹道:“蚀心帖的事,我自已会处理,你别替我操心了,我……。”未待说完,阮北辰已沉下脸来,面如寒霜,一双利眸在她身上打了个转,突然一挥手将榻边几上的花瓶打了个粉碎。
风俏染与他相处以来,从未见他发过这样的怒气,不觉愕然。只听他冷声说道:“你是不想欠我的情吧。哼,我偏要你承我的情,一辈子也还不清,明天一早,就出发去鱼陵居。”说完,怒气冲冲地走出房去。
风俏染走到窗边,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灯影摇红,她那映在墙上的淡淡身影也在夜风中轻漾着,说不出寂寞纤柔。
她伸手从怀中拿出那颗蜃珠,凝神看了一会,黯然地叹了口气,取出帕子将它仔细包好,放入了贴身的小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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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起程,行道迟迟,路上倒也没有遇到麻烦,这日傍晚,他们已到了清阳城,过了这个小城,再走上两三天的路程,便可赶到擒龙堡。
清阳城是个小小的集镇,坐落于三岔路口上,人烟倒也稠密。这一日适逢初八,正是城中集会的日子,从四面八方村镇赶来的百姓挤得整条街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他们赶了大半天的路,便寻了家食铺吃饭。
这小店门面不大,生意倒十分兴隆,里面三三两两的坐满了人。他们找了间空桌坐下,粗粗地点了几样饱肚的饭菜,只听旁边有人在闲谈,只听一人悄声道:“听说这一次天狼门召合了四大天王,准备扫平清阳山庄。”一人惊叹道:“那清阳山庄不是完了?”那人道:“那可不一定,听说清阳山庄有擒龙堡支撑,后台硬着呢,准备与天狼门一决死战。”
“唉,清阳城真是非之地,十前年打过一次,血流遍野,这一次又要开战,看来大伙又没有好日子过了。”他的同伴长叹一声,两人抱怨了几句,埋头吃饭。风俏染和云墨听她们说起清阳山庄,早已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此时见他们停了下来不再说话,大是着急。风俏染便问道:
“请问两位,这天狼门真的这么厉害,连擒龙堡都不怕?”
那人回头见是个美貌小姑娘,倒来了几分兴致,说道:“姑娘你有所不知,天狼门人马充足,高手林立,只怕和擒龙堡有得一拼。”
只听门口哧地一声冷笑,有人接口道:“什么天狼地狼的,遇上擒龙堡,还不是死狼一条。”一个少年慢悠悠地走进店里来,拿眼横了说话之人一眼。那人甚是识趣,连忙住了口,不再言语。风俏染见到那少年,却是大吃了一惊,暗道:“淳于飞,他怎会来了这里,难道说,阮北辰竟在这里?”她不想让他发觉,连忙低下了头。
淳于飞却也没有注意,道:“伙计,来两斤牛肉,半斤瓜子儿,半斤花生仁,三两酒,要打包的,快点。”
店伙计应了一声,动手打起包来。过了一会,只听门口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小飞,你怎么还没好,快点。”风俏染听那声音好不耳熟,竟是小师妹清淋的声音,心下又惊又疑,暗道:
“清淋怎么会和淳于飞在一起。”又听淳于飞笑道:“来了,来了。”拿了食物出门,清淋接过,两人说说笑笑地走了。风俏染心下疑窦顿生,道:“云墨,你们回旅店等我,我去去就来。”起身悄悄地跟了上去。
她跟了一程,心里暗暗地叫苦不迭。前面那四条腿一个劲地往街旁的商店铺子里钻,一个时辰过去了,已逛了五家绸缎庄,四家脂粉店,八家首饰店。淳于飞手里大包小包的物品连她看了都吃力。
好容易等他们从最后一家绸子店出来,清淋忽道:“哎呀,我还忘了一件东西了。”
淳于飞吓了一跳,道:“什么东西,是不是很要紧?”清淋笑嘻嘻地道:“呆瓜,不是说好要给你买衣服的,这可不是忘了。”
淳于飞舒了口气,笑道:“哎呀,我还以为是怎么回事,我的衣服有什么要紧,你买的喜欢就行了。”言语中甚是体贴。
清淋想了一想,道:“今儿天晚了,我们先回庄子里去,不如明天我们再出来给你买。”
淳于飞点头称好。风俏染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清淋这丫头还是那么迷迷糊糊。淳于飞倒还真是不错,对清淋言听计从的。”
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向前走着,不久便到了一处气派宏伟的庄子前。风俏染看到大门口两头大青石狮子,上面挂着匾额,大书“清阳山庄”四个大字。淳于飞两人似乎和护卫十分熟悉,站在门口与他们搭讪。
风俏染选了个偏静处,跃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两人从门口进来,曲曲折折地走了一段,到了一处小楼前,想来是他们的住处了。
两人进了房,又是一阵打情骂俏,方依依惜别。清淋坐在床上,翻看着白天买的东西,脸上露出甜密的微笑来。
风俏染在窗外见她小儿女情态毕露,不由暗暗好笑,有心吓她一吓,伸手拾起一块小石子,扔了进去,扑地将火灭了,悄悄地翻窗而入。
黑暗中,只听清淋奇道:“咦,没有风啊,这火怎么灭了。”起身去拿火折子,点亮了蜡烛。火光起处,面前突然冒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清淋骇极,一声尖叫,跌倒在地。
风俏染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笑道:“干么,见到我也不用吓成这样。”
清淋抚着胸口,杏眼圆睁,“风师姐,你是人是鬼?”
风俏染嗔道:“你这丫头,好好的咒我作什么,你要不信,摸摸看啦。”
清淋突然扑上来,抱住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风师姐,真是是你,我好想你。”她真情流露,一会儿,风俏染胸前的衣裳已被湿了一大片。待她哭够了,风俏染方轻轻将她推开些,道:“清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和淳于飞在一起?”
清淋红了脸,怩忸道:“那日擒龙堡攻打香衣小筑,我受了伤,浣花谷里又起了大火,我差点命都没了,是淳于飞拼命救了我,我没地方去,就跟着他到了擒龙堡。”
风俏染道:“唉,你这丫头,淳于飞得了便宜还卖乖,那火还不是他们擒龙堡放的。”
“不。”清淋摇了摇头,道:“火不是擒龙堡放的。”
风俏染大吃了一惊,抓住了她的肩膀,道:“清淋,你说什么?”
清淋道:“风师姐,擒龙堡攻打香衣小筑的时候,捉了我们的很多人,我跑着去找听雨轩找教主和师娘。我还没到听雨轩,就听见轰的一声,听雨轩就炸掉了。”她的眼神中露出恐惧的神色,“好险啊,我被炸晕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就是淳于飞在背着我了,他说那场爆炸很厉害,还伤了他们不少人呢。”
风俏染脸色大变,道:“这,这怎么可能,清淋,你没说谎?”
清淋道:“风师姐,是真的,我身上还有炸伤呢,你瞧。”她伸手捋起袖子,果然手臂上有几块明显的烫伤痕迹。“风师姐,这事情我也一直想不透,我到听雨轩的时候,香衣小筑的人可还没冲进来。”
风俏染喃喃地道:“原来他说的竟是真的,难道,难道……”
清淋见她脸色惨白,神思恍惚,吓了一跳,道:“风师姐,你怎么啦,不要紧吧。”
风俏染摇了摇头道:“没,没事,清淋,我先走了,改日再来找你吧。”说罢,松了手,掠出门去。
*
云墨和夜歌在旅店里等得心焦,直到天亮才见她失魂落魄地回来,自是又惊又喜。
风俏染道:“你们都起来了,那就出发吧。”
云墨担心地道:“俏染,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生病了,不如歇一天再走。”
风俏染道:“不行,只怕夜长梦多,还是早点赶路要紧。”她的口气十分决绝,云墨夫妇俩对视了一眼,也只好依从,继续赶路。两日后,已到了擒龙堡的边界。风俏染将鞭一指道:“你看那前面就是擒龙堡了。云墨,夜歌,恕我不能再陪你们啦。”
云墨拉住她的衣袖,道:“俏染,我心里怕得紧,你再陪我们一程,好不。”
风俏染忍不住扑哧笑道:“干么呀,阮北辰又不是猛虎野兽,会吃了你么。”
夜歌道:“墨,别再烦着风姑娘了,有些事,总是要我们自已面对的。”
风俏染微微一笑,伸手从项上拿下阮北辰所赠的蜃珠来,说道:“夜歌,你拿着这个,要真有什么事,或许也会有点用处。”
夜歌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大吃了一惊,“蜃珠?”
风俏染笑道:“不错,是蜃珠,夜歌,你也认得它。”
夜歌结结巴巴地道:“风姑娘,这,这是公子送给你的?”
风俏染点了点头,“是,有什么不对么?”
夜歌吸了一口气,“风姑娘,这是擒龙堡的圣物,我绝对不敢收。”
风俏染愕然:“圣物?夜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夜歌道:“蜃珠由历代堡主相传,拿到蜃珠如堡主亲临,凡是擒龙堡门下的都要听从命令,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一般人是无缘得见的。我曾是龙潭的侍珠圣女,所以认得。”
风俏染吓了一大跳,“这,这怎么可能,夜歌,你别吓我。”
夜歌正色道:“我再大胆,也不会拿本门的圣物开玩笑,公子将蜃珠送给你,表明了是……是……”
风俏染奇道:“是什么?”
夜歌轻叹道:“蜃珠是不能随便送人的,除非是,堡主送给自已的夫人。”
“夫人?”风俏染目瞪口呆。夜歌将蜃珠递还给她,低声道:“风姑娘,看来公子对你用情很深,你……”
风俏染一张俏脸白一阵红一阵, “我,我根本就不知道。”话未说完,已跃上了马背,“我要回去了,改日再见吧。”
云墨夫妇呼之不及,无奈地看着她去远了。
*
时近中午,到得一处三岔路口,人饥马乏,风俏染下马打尖。她口袋里的盘緾所剩不多,便叫了碗面,刚吃到一半,只听得外面马蹄声响,有几骑奔了过来,风俏染的位置正对着窗户,顺眼看去,只见来的是五名猎衣装扮的年青女子,背负弓箭,肩停猎鹰,显得英姿飒爽,想是从哪里行猎归来,中间的却是个美貌少女,一身猎衣装扮,外罩明黄披风,腰悬宝剑,掩不住通身的娇贵之气。
那掌柜早已堆满了笑迎上去,“龙小姐大驾光临,真使小店蓬毕生辉啊。”
她身边的婢子喝道:“啰嗦什么,有什么好菜趁早上来,小姐要是吃得不满意,小心我们砸了你的店。”掌柜诺诺地去了。
那少女在她临桌坐下,目光扫过风俏染,突然咦的一声,一双眼只对着她看个不住。
风俏染皱了皱眉,吃完了面,起身便走,忽听那少女叫道:“喂,你站住。”
风俏染也不理她,脚下不停,向店外走去,只觉眼前人影晃动,那个婢女已拦在了她的前面,喝道:“小姐叫你,你耳朵聋了。”
风俏染冷冷地道:“我不认得什么小姐,闪开。”伸手一挥,将她挥跌了出去。
那少女起身道:“小梅,你退下,我来。”伸手褪下披风,往旁边一甩,抽出宝剑,向她劈了过来,剑风竟是十分凌厉。
风俏染一个转身,轻轻巧巧地避了开去。那一剑落在桌上,登时把桌子劈开两半。众食客见打起来了,纷纷四散逃避,有几个胆大的远远站在一边看着。那掌柜急得不行,求道:“龙小姐,求求你,不要打了,小本生意陪不起呀。”风俏染不欲与她多做纠緾,将桌子一推,跃出门外去。
那少女提剑赶了出来,怒道:“别逃,我早想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风俏染一听这话,竟似认识自已一般,心下生疑,道:“你认得我?”
那少女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呸,谁认得你这乡下丫头。”
风俏染怒道:“你既然不认得我,为什么要杀我。”
那少女叫道:“就是要杀你。”口中说着,手下却不停,每一式出的都是杀招。
风俏染见她剑法精妙,竟似在哪里见过,只是力道甚弱,对敌产生不了大的危险,她终是少女心性,好奇心一起,便与她周旋了起来。那少女的武功远不及她,斗了十余招,已是气喘吁吁,颇觉吃力。远远又有数骑奔了过来,那少女双眼一亮,叫道:“北辰哥哥快来。”
风俏染听到阮北辰的名字,心下大震,手上一滞,险些被她刺中。她实在不想见到阮北辰,只想快点脱身,手上狠劲立吐。那少女见援兵赶到,却是精神大振,手上出招更为有力,一时间,竟是緾住她不放。
阮北辰骑得近了,好暇以整地看着她们打斗。
那少女被风俏染几招迫得手忙脚乱,气呼呼地叫道:“辰哥哥,你也不帮我。”
阮北辰微微笑道:“寒玉,你打不过她的,还是认输了吧。”
龙寒玉道:“我偏不信。”又跃上前来。风俏染见她纠緾个不清,心下着急,骂道:“你有完没完。”眼见她冲了过来,一个闪避,长剑抖出直冲她的面门。龙寒玉见这剑式来得迅捷之极,竟是避无可避,顿时骇得魂飞魄散,竟不知该如何闪避。风俏染轻轻一笑,剑尖轻移,在她头上堪堪划过,将她的一大络青丝削了下来。
龙寒玉头发被削,呆立了片刻,扔了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阮北辰赞道:“小染,一年不见,你的武功大有精进啊。”他语声温柔,不仅半点责备也没有,还带着几分欣喜,龙寒玉听在耳中,又气又怒,叫道:“辰哥哥,你,你太过份了。”掩泣飞奔而去。
阮北辰跃下马,落到她身边,一双眼胶在她的身上,眸中似有异彩闪动。
四目交投,风俏染低下头去,“我,我只是路过这里,告辞了。”
“别走。”阮北辰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拉住,“既然来了,就到堡里坐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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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血,照在寻鹿山的峰顶上,就象是泼妇嘴上的胭脂,又红又辣,分外攘人。
寻鹿山,高达七千五百仞,是中原一带最为陡峭神秘的山脉,其山势险峻,千沟万壑,就连常
年在山中采药的老农也不能得窥全境。传说,山之深处有许多能人异士在修行。
不过,令其成名的却是建在半山中的寻鹿书院。因其环境清幽,名师众多吸引了大批的士人前来修学。
此时,在书院的西侧山坡,一处颇为齐整的小小平台上,四个年齿尚稚的少年,正端端正正地围坐在一个花髯老头身边,没精打采地听讲着。
“骈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于德。附赘县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
那白髯老头摇头晃脑地呤诵了一段,将目光移向身边的一个少年,“阿柯,你来接着背。”
“这个……”阿柯急着脑门冒汗,求救似地望着四周。须知白髯老头治徒甚严,要是背不出,必定重罚。
白髯老头皱起了眉,“李鲸,你来。”
“我,我……”李鲸战战惊惊地立了起来,“而侈于性,侈于性……禽兽成群,草木遂长……”
“住口,明儿罚水十担。”没等他接着背,他师父已是一声厉叱,李鲸打了个寒颤,连忙停口。
“你们,还有谁会背?”花髯老头顾目四盼。
众弟子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哼一声。
“唉,儒子不可教也,悲乎哉。想不到我庄天放竟教出了这样一群没用的弟子,罢,罢,真是没脸见祖师爷了。”白髯老头拿袖子遮了脸,仰天长叹。
“多方乎仁义而用之者,列于五藏哉!而非道德之正也。”
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庄天放听得呆了,循声看去,只见屋旁的那株老松下,斜倚着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衫少女,长发及腰,罗衣翩跹,形容十分袅娜。
“你,你是何人?
那少女也不理他,继续往下背去,“是故骈于足者,连无用之肉也;枝于手者,树无用之指也;多方骈枝于五藏之情者,淫僻于仁义之行,而多方于聪明之用也。”
她一口气背完了,方才挑了挑唇角,微微笑道:“能背这些东西有甚么稀罕,我在这里天天听,都听得厌了,也不见有什么好处。庄先生,你也别怪你的小徒弟了,要怪,也只怪你做师父的水平不够。”
“你,你说我水平不够?”庄天放又气又恼,胡子一根根地翘起,气呼呼地道,“我庄天放研习教义数十年,经史论理,无一不晓,你竟然说我的水平不够。”
那少女笑道:“那好,我且请教,天有多高?”
“天有多高?这个……”
“逍遥游记载,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可见天高九万里,可是也不是?”
庄开放瞠目结舌,过了半响方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哇,俏染姐姐,你真厉害。”身后,那群少年喜笑颜开地围了上来,“多亏了你来,不然,我们肯定逃不过一顿罚去。”
风俏染抿嘴一笑,“想不到我两个月没来,竟来了个这么厉害师父。”
“可不是,每天温书五篇,背不出来不许吃饭,还要罚挑水十担。唉,你看,我的肩膀都肿了。”
“还有啊,写错一个字就要打手心十下,好痛的。”
众人纷纷诉苦。
“对了,俏染姐,这两个月你去哪了,怎么都没看见你?”
风俏染微微笑道:“没有,我只是出了趟远门而已。”她伸手从树后拿出一个食盒来,“瞧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
盒盖掀开,一阵清香扑鼻,众少年早已一拥而上。
“太好了,有东西吃了。”
“好香啊,俏染姐姐最好了。”
不多时,食盒已被扫除得干干净净。
“咦,俏染姐姐呢,她去哪了?”
“刚才还在这里的。”
“可能有事先走了,我们去把食盒还给她吧。”
“她,她住哪啊?”
四人面面相觑。“阿柯,你和她最熟,你知道她住哪?”
阿柯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她从来没说过。”
“对了,认识了那么久,我们还从来没去过她家呢。”
众少年发起了呆。
“傻,下次来问清楚就行了呗。”沉默半晌,年纪最小的李鲸突然大叫了起来。
“对,对,小鲸说得没错,下次问她。”几个人听他一嚷,也纷纷附和,脸上也一扫阴翳地露出了笑容。
“太晚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师父要骂的。小廖,别忘了那担柴。”
日色渐沉,余晖将四条身影远远地抛在了山道上,虽然瘦小,却饱含着年少的意气。
*
风俏染坐在山石上,一手支颚,遥遥地看着他们离去。
“哧。”一粒小石子挟着疾风击来。她伸出双指,轻易将它夹住,甩了开去。
“好。”山道上传来一声轻赞,“两月不见,想不到你的清心诀又有长进了。”“
她跃了下来,“无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无颜一身宽大的白衣,立在斜阳中,像极了一个不真实的幻影。
“也没多久。”他轻轻地笑了,望着那四条远去的身影,“看来你很喜欢他们。”
风俏染点头道:“是,我喜欢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没有任何的烦恼。”
无颜注视着她道:“我还以为山居寂寞,你会住得不习惯,看来我是多虑了。”
风俏染淡淡一笑,也不说话,神情却有些落寞。无颜转过了话题,笑道:“难得我今天来一趟,你是不是该回去给我烧几个好菜,陪我喝两盅。”
风俏染奇道:“哪里有酒?”
无颜笑了一笑,走到石后,提起一个酒坛,道:“瞧,上好的竹叶青,我都准备好了。”
松涛阵阵。暮色笼罩了整片山林,白天的一切喧哗渐渐归于沉寂。
风俏染的酒量甚浅,饮不了几杯便已双颊醇红,一双眼怔怔地瞅着无颜,“无颜,为什么我会觉得你那么熟悉?”
“熟悉?”无颜一怔,随即呵呵一笑,“我们认识了有一年了,当然会很熟悉。”
风俏染摇了摇头,“不对,不是你说的这种,我总觉得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你就象是我最亲近的人。”她发了一会怔,突又哑然失笑,“不……不对,你不会是他,他从来不喝酒,他喜欢喝茶,而且只喝自制的碧螺春。”
无颜凝视着她,那一口酒闷在嘴里,化成苦水,一时竟咽不下去。又听她道:“真是奇怪,看到你我就会想起他,可是,你们分明是不同的两个人。”
无颜吞下了酒,淡淡道:“你很想念他?”
风俏染轻叹了一声,“现在已经好多了,无颜,我很想去找他,可我又很害怕,说不定他早已不在人世了,或者已经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还是呆在这里最好,安安心心地到老,谁都不要见。”
说着,那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不一会,已打起了轻微的睡鼾,原来已是醉了。无颜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扶进屋去,却见她一甩手,嘟嚷道: “阮北辰,走开,我不要你扶。”
无颜脚下一滞,将她抱到床上,坐在一旁,静静地凝视着她,突然叹了口气。
“好烫。”沉睡中的少女突然大叫了一声,惊醒了过来。
外面是漆黑一片,桌上点了油灯,融融的灯光给四周平添了几丝暖意,无颜的一只单眸定定地对着她,流动着奇异的光彩。
风俏染吃了一惊,“原来我喝醉了。”翻身坐了起来。
无颜按住她的肩,“俏染,你做恶梦了。看,浑身都是汗,快擦擦吧。”拿了帕子,递给了她。风俏染看着那帕子,愣了一愣。
无颜道:“怎么了?”
风俏染摇了摇头,“我用自已的吧。”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块丝帕,却不擦汗,轻轻地抚着帕角上的红梅,眼中露出几分温柔的神情,“这块帕子还是当年我大哥送我的。”
无颜身子一颤,突然捧住了她的脸,眼光在她脸上搜寻着,呼吸也渐渐地变得急促起来。
风俏染与他相处一年有余,从未见他有过这样冲动的举动,不觉骇然,惊道:“无颜,你做什么?”
无颜如梦初醒般,松了手,一言不发,转身出门而去。
一缕微风从窗外摇曳而入,那灯火摇晃了几下,哧地灭了。阴影渐渐移上了她的脸颊,眉目霎时变得模糊了,只有眼中透出的点点星光在夜色中还是异常清晰,几只蝙蝠在窗外急急地盘旋着。
她跳下床,奔出屋去。
外面,蝙蝠在不停地飞舞。
虽说这是常见之物。然而在这暮秋寒夜中,这小小动物的大量出现,还是让人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
天色渐渐黯了下来。寻鹿山脚的西侧方向,传来了一阵嗒嗒的马蹄声。
这本是个人烟罕至,林木茂密的山岭,四处都是一片暗森森的沉寂。
也因此,这嗒嗒的马蹄声显得尤其怪异,一声声都像踩进了人心底那最脆弱的地方。
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渐渐地奔来了一骑,马上坐着一家三口,前面的是个神态温文的男子,他的身后坐着一个少妇,怀中搂著个两岁多的男孩。他们似已赶了不少的路,一身的风尘仆仆,眼梢眉角俱是疲惫。
“累了吧,夜歌。”那男子转过了头,望向身后的妻子,满眼的关切,“天晚了,我们再赶一程,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那少妇摇了摇头,抹了抹额上的细汗,“墨,不要紧,我不累,倒是扇儿,赶了一天的路,连饭也没有好好吃一口。”说着,瞧着怀中的孩子,满眼的怜爱。
云墨道:“前面好象户人家,我们去歇一晚再走,量那魔头一时还赶不上的。” 策马奔近了,那住宅,却是几间废弃的草屋。
一家子下马进屋,只见屋内略具陈设,略微收拾了一下,倒也勉强可以住人。云墨将熟睡的儿子安顿好,回看妻子,见她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心下甚是愧疚,叹道:“唉,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
夜歌道:“墨,这怎么能怪你,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云墨道:“夜歌,你放心,等把你和孩子都安排妥当了,我就去找江湖上的朋友,请他们帮我们对付天狼门。”
夜歌低声说道:“唉,天狼门的事,只怕没有人敢管吧。”
云墨脸色一阴,“我不信这世上就没有公道了。”
夜歌也不言语,过了半晌方道:“只是苦了扇儿,他们还那么小。”
云墨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儿子,才只两岁,稚嫩的脸上透着倦意,心下一阵酸楚,默然不语。夜歌叹了口气,从包袱中拿出半支蜡烛,掏出火折子点上,拿出针线就着烛光缝补起衣裳来。
云墨沉吟道:“夜歌,我心下有个计较。”
夜歌抬眼道:“什么?”
云墨道:“我们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我想,江湖上天狼教唯一忌惮的只有擒龙堡,不如我们去投奔他们。”
夜歌浑身一颤,道:“不,不行。”
云墨道:“虽然我们当初得罪过阮北辰,但事情已过去这么多时间,只怕阮北辰也早已忘了,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条路能保住你们母子的性命,我会亲自去向阮北辰求情,要杀要剐也由他,只求他能收留你们母子。”
夜歌摇头道:“不,我不会让你死,生生死死,我们一家子都在一块儿。”
云墨听她说得坚决,心下一阵感动,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说着话,把睡在地上的孩子吵醒了,云扇一骨噜看爬了起来,扯着夜歌的袖子叫道:“娘,我饿了。”
夜歌从包里取出干粮喂他。云扇撅着小嘴:“不要,不要,难吃死了。”
云墨叱道:“小孩子家,有什么可以挑三拣四的,叫你吃就吃。”云扇被父亲一喝,甚是委屈,偎着夜歌,哭道:“娘。”
夜歌将她抱在怀中,“乖,扇儿不哭,娘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说着,却险险的要流下泪来。
又听云扇道:“我渴,要喝水。”
云墨拿起水壶一摇,却是空的,便道:“我打水去。” 开了门,只见唿哗一声,无数赤色的蝙蝠飞了起来,直向屋内冲来。
云墨大惊失色,叫道:“该死,这是有毒的小赤蝠。”一个箭步向前,一把将门关上了。但就在这一会儿,已有数十只蝙蝠已经冲了进来,拍打双翼,向着屋内的人攻击。云墨手起剑落,将它们一一斩落。
夜歌脸色惨白,道:“想不到他们竟是阴魂不散。”
云墨叫道:“夜歌,你们快带着孩子从后面走,我来挡住他们。”
夜歌拉着他道:“不,我不走,我陪着我。”
一语未了,只听通通的撞击声,无数只小赤蝠正要从破窗中飞进来。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幽幽的笛声,声调极诡,在这静夜中,显得说不出的怪异。说来也怪,笛声一起,那门窗的蝙蝠立时停止了攻击,云墨从窗缝看去,只见那无数的蝙蝠竟随着笛声翩然而舞,笛声越快,飞得越急,笛声一慢,也跟着缓下来。云墨目瞪口呆,暗道:“役鸽役鸟已是稀罕,想不到还有役蝠之的奇事。”松了手中的毯子,手将孩子抱了起来,低声道:“夜歌,我们快走。”
才出门口,只听得不远处有人嘿然轻笑,说道:“想走,有那么容易么。”淡淡的月光下,一条黑色人影在群蝠的陪伴下,缓缓地从黑幕中走了出来,高高身量儿,腰间插着一支短笛,手中柱着一柄铁杖,杖头镶着颗火红的明珠,黑夜中幽幽地发着光。
云墨大惊失色,叫道:“夜蝠王。”这来的是天狼教七煞之一夜蝠王,通常昼伏夜出,是个厉害的角色。云墨虽未曾与他谋过面,但从这种种情形来看,便已知其身份。
夜蝠王目光一扫,看见了满地躺着的赤蝠,脸色微微地一变,但也是转瞬即逝。云墨将孩子往
夜歌手中一递,叫道:“夜歌,你快带着孩子走。”伸手抽出长剑,一招鱼跃龙门,向他的面门刺去。
他身为琪花香铺的庄主,武功也算不错。但夜蝠王身为天狼门的七煞之一,武功怪异奇高,那一柄铁杖看似笨重,在他手中却是轻灵自如,神鬼莫测,云墨剑式未出,便已被他封住了去路。未满十招,只听他嘿然一声,手中铁杖一挑,将他的长剑嗑飞,云墨受到他的重力冲击,闷哼一声,向后跌了开去。
夜歌见丈夫危急,心下大急,叫道:“墨。”放下孩子,挺剑扑上前来。夜蝠王杖尾在云墨胸口一扫,封住了他的穴道,喝道:“《琪花要秘》在哪里?”
夜歌见丈夫受制,踌躇着不敢上前。云墨双眼暴瞪,怒道:“要杀便杀,我云墨也不是贪生怕死的脓包,想要《琪花要秘》,那是万万不能。”
夜蝠王呵呵笑道:“云墨,你虽然不怕死,也要想一想你的家人不是?”身形微动,已点住了夜歌和云扇的要穴。云墨见妻子俱落入他的手中,心知他心狠手辣,说得出做得到,脑门冷汗直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夜蝠王在他们头上比划了一下,说道:“你考虑清楚了,别怪我这火龙杖不长眼睛。”云墨脸色铁青,过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先祖遗命,诀在人在,诀亡人亡,夜歌,扇儿,你们也别怪当爹的心狠。”
夜蝠王道:“你决定了?”
云墨骂道:“混蛋,要杀就杀,多说什么。”
夜蝠王笑道:“好,我先毙了你的儿子。”上前数步,手中铁杖就要向云扇的小脑袋瓜挥落,只听一人轻轻地说道:“等等。”这声音甚是清柔,云墨夫妇定睛看去,来的却是一个身穿浅淡青衣的少女,双眉修长,眸如星子,好不眼熟。
云墨大喜过望,叫道:“俏染,是你。”
风俏染目不旁视,向着夜蝠王道:“陆扬,许久不见。”
夜蝠王目光闪动,呵呵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风姑娘,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你过得还好?”
风俏染淡淡地道:“不算好。”一双美目在他身上缓缓移过,“陆扬,你的戏演得好,在香衣教那么久,我竟是一点也没发觉,你究竟是什么人?”
云墨夫妇听风俏染竟认得夜蝠王,不禁大愕。只听夜蝠王微微笑道:“在下陆惊鸿,陆扬只是在下借用的一个身份而已。”
只听风俏染轻叹道:“我早就有些疑惑,那陆扬只是个书生,怎会有你那么高的武功。我且问你,那唐秀心夫妇,是不是你杀的?”
陆惊鸿眼中露出一丝异色,道:“在下所能透露的只能是这么一点,风姑娘,念在我们一场旧识,我不想伤你,你走吧。”
风俏染冷笑了一声,道:“若我不肯呢。”伸手从腰中抽出一把薄剑,径向他刺去。这一招迅捷之极,又直逼要害,陆惊鸿措不及防,急向后跃,只听哧哧两声,身上衣服已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上面如蚊蝇叮的一点细红,原来她在出刀时竟附藏暗器,陆惊鸿一时大意,竟没有闪开。
这暗器细如蚊须,入肉毫无知觉,陆惊鸿也是用毒之人,已瞧出这暗器是蚊须针,仍百毒淬练而成,只要稍一运气,毒针就会顺血而流,时间一久,毒素遍布全身,奇痛无比,到时可是神仙也难治,急出右手,封住了肩上的穴道以阻止毒针顺流,铁杖一指,直逼她咽喉。
风俏染足尖一点,轻飘飘地往外跃开,身如魅影,已转到他的身后,一剑刺出,陆惊鸿大惊,欲要闪开已是不及,闭目待死,却听“当”的一声,从旁边递来一把长剑,挡住了攻势,两刃相碰,火花四溅,陆惊鸿身中巨毒,忽遇强力阻击,一股气上不来,竟被剑气拂中,仆然倒地。
只听那人挡在前面,嘶声叫道:“不要。”风俏染定睛看去,竟是唐碧心,大吃了一惊,道:“碧心,怎么是你?”
唐碧心目中泪花涟涟,恳求道:“俏染,就当是我求你,饶了他吧。”
风俏染心念如潮,这一剑竟刺不下去。唐碧心咬了咬樱唇,伸手抄起陆惊鸿,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到他的口中,快步奔下山去。
风俏染解了云墨一家的穴道。故人相见,分外亲热。夜歌上前盈盈一拜,道:“当年姑娘的救命之恩,我们夫妇一直铭记在心,只是无以为报。”
风俏染也是第一次见到夜歌的真貌,笑道:“夜歌,原来你长得这么美,怪不得云墨拼了命要救你,你们夫妇俩不在琪花香铺,这是要去哪里呀?”她这话却是说得客气了,当年夜歌叛离擒龙堡,被阮北辰派人追杀,她拗不过云墨苦苦相求,才出手救下了夜歌。
三人互叙别后情形。云墨道:“俏染,自从香衣教散了以后,我一直打探不到你的消息,还以为你出事了,真是好担心,你怎么会在这里。”
风俏染道:“我就住在这山上,今天看到那么多蝙蝠飞过,心里好奇,就上山来看看,想不到遇到你们了,你们怎么会被天狼门的人追杀?”
云墨恨道:“天狼教来势汹汹,以前香衣教下的很多分部都已被它收了去,如今,居然想要《琪花要秘》,他是存心想吃掉琪花香铺,唉,真是没有天理可言。今天要不是遇到你,我们一家都完了。”
风俏染默然,半晌方道:“想不到天狼门的手段如此狠毒,云墨,你有什么打算?”
云墨茫然道:“天地之大,我们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风俏染沉吟道:“天狼门虽然在南方有些势力,可是北部是擒龙堡的地盘,他们也不敢太嚣张,不如你们去北部避一避吧。”
云墨茫然道:“天地之大,我们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云墨叹道:“我也有过这样的打算,可是,”他朝夜歌看了一眼,“夜歌她不愿意,她怕阮北辰——我心里也很害怕,我不是怕死,我是怕她们母子,唉。”
风俏染乍闻那个熟悉的名字,心神一震,“去那里总比这边安全些。”
云墨踌躇道:“照现下这种局面,我也不知成不成。俏染,你能不能陪我们一趟,我听说,听说你和阮北辰还有几分交情。”当年她和阮北辰的事传遍江湖,云墨自然也是有所耳闻。风俏染心里苦涩,摇了摇头,“我,我实在不想见他。”
云墨还要说些什么,夜歌道:“墨,不要为难风姑娘了,公子的个性我很了解,就是他肯收留我,我,我也没脸去见他了。”说着,抱紧了孩子,眼中已泛起了泪花。
风俏染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好不可怜,心下甚是不忍,叹了口气道:“阮北辰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罢了,我送你们去擒龙堡,不过,我也只是将你们送到那里,别的事就要靠你们自已了。”
云墨大喜道:“真的,那太好了。”
风俏染道:“今晚你们随我上山,好好歇一下,明早再赶路吧。”
[ 此贴被祝余在2006-05-24 19:44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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