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根老头已死了两年了。
我漫着步,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我还很小的时候,跟着一群伙伴们在连根老头的房子前的空
地上嬉笑玩耍的光景,所谓他的房子,是一间黄泥石头垒固的,上面盖的还是黑瓦,土灶,木床
都在这里,还有一只长形的鸡笼,鸡的头透过竹笼向一只对开的竹筒里啄米和喝水。我记得他只
有唯一一只鸡,是只母的,每天能下一个蛋。房子前面的空地比较干净,四季都散着泥土的气
息,再远点的地方,还稀稀落落的伸张着几棵梧桐,挺着几枝青青的竹子。
童年的嬉戏是什么,现在是忘记很多,但是连根老头教我们钓鱼还深深得铭记在我心头,他
家有好多的钓鱼杆,丝线,和鱼钩,鱼饵是在潮湿房侧的泥土里挖得的蚯蚓,用小锄头一翻,就
看见它们曲个身子,这是它们常常来玩的地方,像我们一样,所以很多,但是拣蚯蚓,连根老头
就不行了,不知为什么,他的手老是抖,抖的不能抓住即使是很长的蚯蚓,就像他走象棋一样,
不能抓准哪个棋子。
在村中间的小路上,一条水(┆凹)--江南水乡特有的吧,比水渠小点的,比沟自然要大点-
-跟着小路跑,水(┆凹)的旁侧是一组二层的木结构老房子,有一处是个馒头店,店里的老头总
是摆上一副棋,两条小凳子,等待着对翌。连根老头老是上,在他拿起棋子发抖不知道往哪里摆
的时候,这胖墩墩的馒头店老头总要囔起来:“不要总把棋子拿在手上。”弄的连根老头紧张一
下,棋老放错地方。连根老头走棋从不悔,他喃喃着提醒对手:“落子无悔,落子无悔……”
连根老头有空就背着个箩筐,其实所谓的忙闲,也有点正规了些,在连根孤老头心上,哪能想
到什么是忙,什么是闲呢。在路上拣拣柴火,放在筐里,筐有个带,有时他躬着个腰,把带扣在
额头上,反背着双手走回那个暗暗而又潮湿的家。
一日带着一日,一年转向另一年,这些连根老头的影子一直在街上,村子里,家边徘徊,不
知什么时候,说,连根老头死了,非常突兀,我倒觉得有点不太自然了,连根老头就死了么?他
的影子呢?村中心水(┆凹)边人群在议论着这个话题后不知不觉的转向另外一个话题,就象连
根一个孤老头,连葬的钱都是旁边的邻人凑集,坟包在清明山上,只有二尺高,慢慢转到西山水
库里有个水鬼,夜里拖小孩和他做伴。于是连根老头就消失了,像烟火消失在吸烟人吐出后……
我总觉得死之于消逝总是太神秘,太不能理解,象我不正是一天一天长大么?我抽个空走向
连根老头的小房子,走进一条幽幽的甬道,甬道非常的静,我连我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走过甬
道,看到高高大大的,以前哪家大户的大门,青石板仍然干净,不带半点的尘,只那木头的大门
下部已经烂掉,看出今日的萧条。从烂掉的空间朝里看,一条烂泥的水沟和旁边堆着几块不大不
小的石头,这种静的气氛让人感觉到阴深深的,特别是转过身看到连根老头那泥房的窗洞,里面
黑黑的,象哪个似曾相识的人的眼,显出黯黯的神色。门掩着,上了锁,里面锁着一个故事,发
生在另一个世界。门前的空地已被野草,杂草所侵浸,浸入一种深深的绿色,映入我的眼帘,映
入我记忆的深海。孤坟和野草,伴着一个孤独的灵魂,手颤抖着,在黄昏,在夜里。最勇敢的英
雄的头颅高不过三寸野草,更何况是一个已在人们记忆里消逝的连根老头。而我,即使没有忘
却,但唯一的印象,也就这青青的草慢慢爬上老头的坟,就如这片空地一样,绿绿的,终究模
糊。
连根老头已死两年了,二年的时间被芜漫的野草沉淀了绿色,我期待着连根老头的泥房不要
象木门般烂掉,以至于坍毁。老头的坟,始终露出个包,高于地面一点,不要被草长平。我始终
认为:连根老头来过世上一趟,即使轻轻的走过,如同(┆凹)里的流水,在村中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