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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首词大概作于一一三二年至一一三三年间,至今已有八百六十多年历史了。八百多年来,它一直受到人们的赞颂,从没有人对它的价值发表过批评意见。
笔者以为,这首词在其综合价值上是有严重缺陷的。主要是政治上忽略了两个统一战线问题,精神上宣扬了反人道主义的野蛮观念。这些缺陷正是岳飞最终失败的最重要的原因。
全词将山河破碎的罪责全部归结到胡虏的头上,好像如果没有外族的侵略,大宋江山就会千秋万代永不变色似的。其实,在金兵来犯之前,大宋江山早就千疮百孔亿万疤痕了。金兵攻开封得手,徽宗、钦宗的腐败无能更是最直接的原因。对前任统治者的腐败无能不进行必要的批评,而一味地抒发“靖康”臣子(而不是建炎臣子)的义愤,要“收拾旧山河,朝天阙”,这就不能不引起现任统治者的疑心:你岳飞“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究竟是为我打江山,还是为前任打江山?你为“靖康”雪了耻,钦帝返回开封了,我赵构往哪儿搁?因此,现任皇帝赵构是不可能全力支持岳飞北伐的。赵构以私废公,那是赵构的罪恶。但是,忽略了对赵构的安抚,致使抗金“统一战线”出现裂痕,则是岳飞的严重失误。岳飞如果注意到这一点恐怕就不会说“靖康耻,犹未雪”,而要说“建炎耻,犹未雪”了。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两句词里所包含的正义的民族感情和爱国热情当然是要肯定的,但用反文明、反人道的野蛮观念来表达这种正义情感恰恰是适得其反。在原始社会,战争的结果就是吃人肉,喝人血。到了奴隶社会,随着人类文明的相对进步,基本上结束了食物学意义上的人吃人的制度。到了封建社会,人吃人已经是极其罕见的偶然事件了。到了十二世纪,在世界各文明国家中,人吃人的行为都会受到法律的禁止和道德的谴责。因此,《满江红·写怀》中的“餐人肉、饮人血”的文字表达,无异于向世界发表宣言:汉民族已经倒退为野蛮民族,大宋国已经倒退为野蛮国家。这对于民族和国家的形象是极端不利的。
有人可能要说:“文学作品毕竟不是政治宣言,岳飞的‘餐人肉、饮人血’之说不过是一种愤激的艺术之语,并不表明他真的会这么做。”是的,笔者也相信岳飞不会真的去干“餐敌人之肉、饮敌人之血”的事情。但是笔者相信,岳飞如果真的“直捣黄龙”的话,他的部下做出一些野蛮程度比“餐人肉、饮人血”低一些的事情来,如烧杀抢掠、欺男霸女等等勾当,恐怕他也无心约束或根本无法约束。这一推测在后来的曾国藩身上得到了印证:曾国藩无疑也是一位优秀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他“直捣天京”以后,虽未干出“壮志饥餐长毛肉、笑谈渴饮长毛血”的勾当来,但他的部下在南京进行的大屠杀、大破坏,其野蛮程度离“餐人肉、饮人血”那样的极端野蛮又有多远呢?
更重要的是,政治家的文学艺术作品不同于普通人的文学艺术作品,是很容易被敌人利用的。敌人为了对抗岳飞的军事反攻,当然要搞好内部的团结,而岳飞的“餐饮”之说,正好帮了敌人的忙,促使他们紧密团结,奋勇抵抗。本来,敌人阵营中也有厌战甚至反战的人,他们正是大宋国的重要国际同盟军,是“国际统战对象”,他们对于大宋军队收复失地的军事行动可以发挥一定的支持和帮助作用。然而,金国的好战分子不会不充分利用岳飞的“餐饮”之说而大做文章,从而迫使厌战反战的金国人加入到战争的行列,使岳飞的“国际统一战线”出现裂痕。罗斯福、斯大林、丘吉尔等人如果也发表过类似于岳飞的“餐饮”之说,那么,日本的无条件投降恐怕是不可能的,至少要被拖延。
有人可能要说:我们不能苛求古人。是的,笔者也同意“不能苛求古人”的观点。但是,不苛求不等于不去认识,不等于不需要澄清是非。在人类还没有完全摆脱野蛮本性的今天,对于具有反人道倾向的诗词只顾赞赏而不作任何批评,则是完全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