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24
阿修罗王极力咽下了喉中的剧痛,“再见……。”
帝释天忙转过头,眼里窜动着的濒临爆发的狂怒火焰几乎快将冰银色撕碎。
看到那眼神,阿修罗王不由得想起上次他撕裂自己的情形……被强迫与他的眼睛对视……一
辈子也忘不掉的愤怒、痛苦、带着出自地狱般欲望的眼神。难道……还必须经历一次吗……
帝释天并没有把怒火发泄在他的身上,但阿修罗王却更愿意以自己的身体代替池中美丽的莲
花。----帝释天突然恶狠狠的出手,向着一个完全没有料到的方向。
“轰!”在震天的巨响下,刺眼的球状雷火作为一头狂奔的野兽冲进了平整的绿底白浪间。
践踏蹂躏着层层瓣瓣的植物,肆意撕扯着周围的一切。洁白如月的莲花和清新碧绿的叶子被吞噬
成了干巴巴缩作一团的褐色残物。面目全非的莲花池映在急剧缩小的金色瞳孔中,他觉得自己的
心也像被抽干了。“……我一定要回阿修罗城去……”昏昏沉沉的脑子里只有这句话在旋转,被
烧焦的莲叶气味也在跟着盘旋,“……只要我回去……就可以一个人呆着了……”他必须现在就
离开这。
帝释天挑衅般地哼了一声,狠狠踩在地面幸存的月牙白上。
阿修罗王温柔微笑起来。那是一种惯有的礼貌表情。他甚至凝视着帝释天,金色的眼睛清澈
得不带半点感情。似乎他根本不知道眼前的景象是谁造成的,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隔膜----他们从
来都不曾相识。
然后帝释天看到一个毫无留恋的背影离他而去,就象是陌生人擦肩而过。帝释天的脸在铺天
盖地的火焰下扭曲了,“……高贵优雅的守护神……”一字一字慢慢挤出了牙缝。
甚至来不及脱下礼服,阿修罗王疲惫地倒在了椅子上,他只觉得脸颊上阵阵抽疼。“……我
还可以继续微笑吗?”房间里总算只有他一个人,要不要喝一点什么呢?阳光把房间照得暖融融
的,但他却感觉不到温暖。“为什么这么冷……”,阿修罗王努力把那块冰凉的玉饰从衣襟内取
出,紧贴着自己的脸:“……我只剩它……善见城里,已经看不到了。”美丽的玉石莲花在他的
手中一片晶亮。
坐直身体,“进来。”
是他的侍从。“王,舍脂王妃她问您今晚----啊?您不舒服吗?”
匆匆透过房间里明晃晃的镜子,阿修罗王发现自己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他为掩饰而把玉饰
重新系上了。完成这一动作后,笑容犹如淡淡的阳光:“告诉王妃,我等会就去。”
次日,阿修罗王带着舍脂出席了善见城的仪式,到了中午时分,不断有紧急军情从西边送达
善见城,舍脂见到自己的丈夫仍在处理有关事宜----履行守护神的职责,便悄悄独自离开,来到
花园的某处。
耀眼的碧空中赤日炎炎,这是善见城一天最热也是最宁静的时间。此时无所事事的神族们大
都躲在各处荫凉的休息厅中,享受大块冰雕的消暑凉意。而郁郁葱葱的花园就只剩下热辣辣的阳
光、没完没了鸣叫的蝉以及--
“美丽的王妃,我真想念你。”帝释天出其不意的从身后出现,抱住了她。
“你每次都吓人一大跳。”
今天的帝释天比往常更显亲热主动,刚见面,便飞快的堵住了她的红唇。
“晤……”他的唇挑逗着她,手也伸进了衣摆下,放肆地拈弄着。动作虽然微小,却掀起了
阵阵燥热。舍脂更讪情地扭动着腰肢,几乎飘飘然起来:这个男人最终也拜倒在她的裙下了。
“……找个好地方吧……亲爱的。”
帝释天厌恶地躺在舍脂身边,刚才的种种不但没有平息丝毫的欲望,反倒令他更加思念起另
一个人。“如果……黑亮的软发是另一个人的……那该有多好,自己早已不可自拔地爱着那个
人,自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染上了无药可救的绝症。只想要阿修罗王,只在乎他一个人。
可是……如果阿修罗王看到眼前这一幕,他……会在意吗?我,真害怕他没有心。”内心开始焦
躁不安,帝释天隐隐约约觉得,抱着这个像蛇一样缠住他身体的女人,会是一生的大错。
软绵绵的手臂又攀附上了他的背,帝释天没理会这个动作的挑逗含义,用足了挖苦的语调:
“你和你丈夫在一起时也这样吗?”
“呵呵,别吃醋,我丈夫可没有你刚刚的热情。”
心中一动,再度俯下了脸,贪婪吻着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那----他是怎么对你的呢?美
人儿?”
堕天25
阿修罗王冷冷的地盯着手中的文件----夜叉族的村落陷入了魔族的包围,必须急调援军。天
色不知什么时候渐阴,不断从湖面吹来的空旷凉风驱散了炎炎烈日,“啪挞”,摆在桌旁的另一
分委派书被掀落,缓缓拾起它,阿修罗王终于在“统帅”一栏的空白后填上了三个鲜红的字。
“……这一天还是来了……就让我把一切都给你吧。”
急刷刷的雨倾盆而下,将墨绿的树叶打得哗哗直响,被烈日暴晒了长时间的草木无不尽情痛
饮骤雨带来的滋润,花园中的亭子、卵石小路都泛着青色的光。帝释天匆匆越过长廊,他刚刚接
到了讨伐魔族的命令----一切都在按着他的预定方式进行,或者更好。凉润的雨或许缓解了烦闷
的心情,甚至还带来了一丝快慰:在带着和别人私通的证据下,那个女人在今后的数天里都不可
能和阿修罗王有任何实质性的接触了……他们决不会是什么恩爱夫妻……
一滴沁凉透骨的雨飞落在了面颊上,帝释天吃惊地停住了思绪。他看到他的阿修罗王站在雨
中,神色漠然地不知有多久,淡紫缎礼服被水浸透而紧紧裹在他的身上,湿漉漉的黑发贴在白皙
的脖领处,不断淌着的水珠和空中的雨混合在一起。
“不要这样!阿修罗王!”帝释天像一支银色的箭冲进了雨幕中,同时莫名的觉得愤怒之
极,为什么没人阻止他,侍卫们都死到哪里去了!
握着阿修罗王的手,感觉像冰一样。再也顾不得其它,连忙用力搂住了他,“求你别这
样……。”并试图去吻他的额头。
阿修罗王没有明显抗拒,他心不在焉的伸出手挡了挡帝释天的温存,轻轻捧起一束银色的长
发,“都湿了……你快去准备吧,……明天就要出发了。”
帝释天转过头----阿修罗王并没有在看着他,即使在刚刚碰到自己的动作时,他的眼神也漠
然的聚集在身后的某一处----是那个莲花池。
那个地方本应有朵朵月光般的莲花荡漾在碧波上,现在却只剩枯黑的残败茎叶在雨中可怜的
哆嗦。
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是自己嘲弄了永远好好爱他的誓言。
还能弥补吗?
回到住处,毗沙门天已经恭候多时了,“军队明天出发……要开始了,帝释天。”
可得到的回音只是不停地踱来踱去,他的焦虑显而易见。
“你该接到了阿修罗王讨伐魔族的命令吧,……”
“附近那有长了莲花的湖?”突然冒出一句文不对题的话。
“什么?在东边有吧,你怎么----”
“谢谢。”帝释天飞快走到了门口,他回头对着惊讶的北方将军说了最后几个字:“一切计
划照旧,不过我今晚有事。”
容不得等他开口,帝释天就离开了,毗沙门天看着窗外,在苍茫的雨雾中那个银色的身影在
急忙地向前冲,丝毫不顾雨水把脚下道路润得油亮亮的。这个人哪,他越来越不了解了。
等到夜间,雨悄悄停了。黯青色的天空像被雨水洗过,清亮得格外寂寥。轻柔的月光朦朦胧
胧映着阿修罗王的影子。
“……我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他身上微微一颤,随即明白自己又来到曾度过难忘夜晚的水
阁前是因为……忘不了帝释天。
轻轻推开门,金黄色的瞳仁吃惊地张大了,淡淡的月光下,有银色的长发在闪烁。
“你----”在背光的阴影中,阿修罗王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不起,那个……找不到很多白色的……。”
阿修罗王发现,在花瓶中插着的,不是几枝早已枯萎的淡紫小花,而是一大束清新洁白的莲
花,但只有两三朵盛开得犹如碗口大,其余的骨朵儿都半隐在青翠的莲叶中,刚被摘下不久,花
叶上还颤巍巍地滚动着晶莹的水珠,静悄悄的浸在妩媚的柔纱月色下。不只是莲花,房间里的一
切陈设,他和帝释天,都无声的沐在银辉下。
这花是帝释天特地为他摘来的。就在下午。这是属于自己的花吗?
感到脸上似乎咸咸的,但阿修罗王还是微笑着走近了那个阴影。“还可以……算上这一
朵。”他从礼服的衣襟内取出了块莲花状玉石。
他的腰被温柔地环住了,他们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唔……”阿修罗王强忍着不让呻吟溢出自己的唇边,短暂的疼痛过后,一波波的快感正不
断冲刷着他的血液。帝释天的脸正埋在他的脖子上,呼出的气息让那周围的肌肤变得好烫。何止
是脖子,他整个人都快化了,帝释天紧紧贴着他,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的阿修罗王……”伴随着喃喃耳语,伴随着相互的给予和索求,新的高潮再度席
卷。……
双方的呼吸变得逐渐均匀,不知是从阿修罗王温热的肌肤还是从花瓶中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
弥漫在厚黑的夜空中。帝释天轻轻抚摩着阿修罗王红肿的嘴唇,“我们很快会再在一起的。”
“嗯。”
顿了顿,抚着长长的黑发,轻声说道:“和我一起走----”阿修罗王的眼神制止了他说下
去。
只得伸手解开了那条系着玉石的青丝带,“那,这个先让我拿着好吗?”
阿修罗王转开了脸,“……好吧。”
又被紧紧地搂住了,帝释天像是生怕他会消失般凝视着他,“到那时……”勾魂摄魄的缕缕
琴声从夜色中传来,这句话竞没说完。
堕天26
阿修罗王睁开了双眼,房间已被早晨的阳光镀上了一层带波纹的金色,亮晶晶的地板深处泛
着红葡萄酒般的光泽。他坐起来,一件睡袍从肩上滑落。这是帝释天临走时披在自己身上的。拾
起它,阿修罗王把脸埋在雪白的丝绸上……在昨夜,他一直搂着自己……简直不敢相信残暴和温
柔可以在同一个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可……我只是他眼中一件想要的物品……
习惯性的把手伸向胸前,却什么也没有。那件东西已经被帝释天拿走了。阿修罗王向窗外远
远眺望:银色的旗帜在庞大的队伍上空迎风飘扬,浩浩荡荡正要开出善见城的城门,士兵的黑色
盔甲在阳光下是耀眼的点点金色,像即将燃起狂焰的火光----烧尽这个天界持续万年的太平盛
世,把所有人都卷入的烈焰。在不久之后,清澈见底的小溪将被鲜血染红,透明的高高天空也会
被弥漫的烽火划上一道道泪痕。但揭开乱世序幕的内情,大概永远不为人知。
“原谅我……。”
阿修罗王却看不到,银发的雷神此时勒住了战马,正恋恋不舍地朝此处回首----“我的阿修
罗王……”
半月后,雷神帝释天率三十万大军正式举起了叛乱的旗帜。如同横扫一切的疾风骤雨,震动
了整个天界。
“那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天帝跌在了宝座上,恶狠狠地盯着传回消息的探子,夜里大殿中
的灯“呼”地窜高了几分火苗,他的脸上竞映出了狰狞的神色,与平日和蔼英明的天帝似乎不是
同一人。“他怎么可以调动那么多的军队?”
“这……”,仿佛四肢都瘫软在了地上,“不清楚……。”
“岂有此理!快去传阿修罗王来!”
守护神的脸依旧优雅而冷漠,那双如同幽暗森林里透下点点阳光的金色眸子里什么也看不
到,仿佛内心世界中的平静永远也不会被外界打搅。天帝看着眼前俊美的脸,顿时燃起了捏碎的
欲望。
“哼,雷神造反了你该知道吧。”
“刚刚听说了。”平淡的态度。
“你认为他会不会成功呢?”
“……不会。”
“呵呵呵,不会----。”天帝得意地笑了,“仍他有千军万马,凭一个小小的武神将怎么敌
得过天界的守护神呢。”
阿修罗王闭上了眼睛,他感到天帝的手正抚着自己的脸。
“好极了……阿修罗族,不愧是天界最卓越的一族……真是好光滑的皮肤……这在那双手探
进衣襟内的瞬间,阿修罗王向被狠蜇了一下,他猛然睁开了眼。“请放开我,陛下。”尽管脸色
煞白,但他的声音像眼神一样冰冷坚硬起来。
“也对。”天帝不怀好意地冷笑,“快上战场了,虽然我原本并不打算很快就把你派出
去。”
夏天依旧又燥又热,庭院中的花木上似乎都覆上了一层干燥的灰土,无精打采地焉着,善见
城中的寂静与往日大不相同,是一种笼罩在惶惶不可终日威胁下的沉寂。在短短的时间内,四天
王中的三位都站到了叛军的旗下,帝释天的军队势如破竹地攻到了踞仞利天不远的郊外,目前正
和持国天的军队在交战中。
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出城的台阶上,大路边,等待最新的战况。尽管局势已经快到了火烧眉
毛的地步,但多数人的心中仍存有不灭的希望----最大的筹码,守护神阿修罗王的军队还留在手
里。
“持国天的残部退回仞利天了!”消息像东冲西撞的蝙蝠在城里乱飞,搅动着人群纷纷涌向
城门。
道路上尘土飞扬,在叫人闷得喘不过气的烈日下,败军退回了善见城。这场战役打了整整三
天,幸存的士兵都已筋疲力尽了。他们个个拖着步履,乱七八糟地把武器扛在肩上,脸上似乎都
有种噩梦般的神情----回想与帝释天军的一战简直是一场噩梦。在尘土弥漫的路上最后晃过来的
是垂头丧气的持国天,出发时还佩带着华丽金饰的战马现在肋骨根根显露,走得奇慢无比。
“……这都是我的罪……”阿修罗王站在被烤得火热的尘土道上,在漫长炎热的正午,看着
士兵们的满脸硝烟,伤口上滴滴达达的鲜血,想到在城外的战场上,原本碧绿原野上的野花被深
深揣进了黑土地,躺着许许多多再也回不来的人,以及他们脸上那咽气时的挣扎、他们的鲜血浸
透了每一棵小草的根。“这是我的罪。”
所有人都面对一个事实:东方将军的部队根本不是叛军的对手,人员损失大半,军备粮草全
都丢了。王都的防线被撕碎,叛军即将大举进攻。
唯一的方法就是让阿修罗王迎敌。
仞利天中的人们在经过了又一段难熬的等待后,终于盼来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阿修罗族
的军队终于阻挡住了叛军的进攻之路,双方在城外七十里处相持。但事实上,这也是叛军的首领
苦苦等待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