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深知道“忆念”这两个字的意思,也许因为此刻正是穷秋时节罢。忆念是没有目的,
没有希望的,只是在日常生活里很容易触物伤情,想到千里外此时有个人不知道作什么生。有时
遇到极微细的,跟那人绝不相关的情境,也会忽然联想起那个穿梭般出入我的意识的她,我简直
认为这念头是来得无端。忆念后又怎么样呢?没有怎么样,我还是这么一个人。那么又何必忆念
呢?但是当我想不去忆念她时,我这想头就圣忆念着她了。当我忘却了这个想头,我又自然地忆
念起来了。我可以闭着眼睛不看外界的东西,但是我的心眼总是清炯炯的,总是睇着她的倩影。
在欢场里忆起她时,我感到我的心境真是静悄悄得像老人了。在苦痛时忆起她时,我觉得无限的
安详,仿佛以为我已挨尽一切了。总之,我时时的心境都经过这么一种洗礼,不管当时的情绪为
何、那色调是绝对一致的,也可以说她的影子永离不开我了。
“人间别久不成悲”,难道已浑然好像没有这么一回事吗?不,绝不!初别的时候心里总难
免万千心绪起伏着,就构成一个光怪陆离的悲哀。当一个人的悲哀变成灰色时,他整个人溶在悲
哀里面去了,惘怅的情绪既为他日常心境,他当然不会再有什么悲从中来了。